“金陵古形胜,晚望思迢遥。
白日余孤塔,青山见六朝。
燕迷花底巷,鸦散柳阴桥。
城下秦淮水,平平自落潮。”
自从《南京条约》开放五口通商以来,南京城作为长江的一处交通要道,比以往更加繁华。
每日里来来往往于南京的车队商船络绎不绝,许多港口在夜间都是灯火通明,无愧于六朝古都之名。
张枫知道,只等北伐军一来,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这里就会成为整个中国的风云聚集地。
所以此行南来虽然有些匆忙,他也准备借此机会,在南京盘个好店面,把容宝斋的触角伸过来。
进城时天色已晚,张枫一群人住进了夫子庙旁的顺来客栈。镖局的兄弟由王铁民安排,小翠和林玉珍住一间,张枫单独住一间。
张枫坐在屋内,用右手手指按了按自己左臂上还包扎着的伤口,之前的疼痛感已经快要消失。他估摸着这样应该就可以拆线了,到时候自己还有的一番折腾。
嘭嘭嘭!
“枫弟,是我。”
张枫听见王铁民的声音,立马打开房门,侧着身子邀请道:
“大哥有什么事?先进来坐吧。”
王铁民摇摇头表示不用进来,就站在门边说道:
“枫弟,镖局的生意还需要我去照顾,明天我就去准备货物,后天就会带着兄弟们一起回京城。
我过来就是想知会你一声,叫你早些在南京安顿下来。”
张枫有些惊讶,上前一步问道:
“这么急就要回去?”
话一说完他也反应过来。王叔年纪已经大了,如今的顺源镖局确实需要有王铁民坐镇,张枫赶忙补充道:
“不管怎么样,我也得请大哥和镖局的兄弟们吃顿饭啊。”
王铁民笑着摇了摇头:
“枫弟你的身体还没好,也不适合在外面吃饭喝酒。你就安心在南京休养身体,发展生意。
等你身体好了,赚了大钱再返回京城,到时候大哥一定带上兄弟们找你蹭饭。”
张枫的左臂还不便行动,他伸出右手抓住王铁民的大臂:
“大哥,那又是另一码事了。你放心,南京城我略微熟悉,肯定能够找到适合我们吃饭的好店子。”
张枫每次回家都要经过南京,他曾经应同学的邀请,在南京的老店里吃过几顿饭。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这个年代,南京城里的马祥兴菜馆应该就已经开张了许多年。
林玉珍和小翠身子娇弱,一路奔波过来很是疲惫,都留在客栈里休息,没有和他们一同出门。
张枫带着镖局的兄弟们一齐来到雨花台,找到了位于中华门外米行大街上的马祥兴菜馆。
马祥兴菜馆门口的堂倌见这么一大群人过来,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各位客官可有在本店预定位置?”
张枫见里面吵吵闹闹颇为热闹,暗道今天不会运气这么差,连吃饭都没有位置吧。
他开口问道:
“没有预约,你们这还有足够的位置吗?”
堂倌有些左右为难,他也不想放过这么大一批客人。可店里今日有些特殊情况,接待不了这么多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就在这时,店里的声音突然降了好几个台阶,变得安静了许多。堂倌和张枫都觉得诧异,往里瞅了瞅
里面有几名穿着长衫或者军服的中年人走出来,个个气度不凡,顾盼生姿。而在他们这些人的中间,还簇拥着一名身穿马褂的白发老者。
这老人须发皆白,面容衰老,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他看了看张枫一行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对话,看出堂倌的为难。他淡笑出声:
“无妨,楼上的位置可以让给他们了。”
堂倌见到这人对自己说话,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
“多谢刘大人,大人您慢走,欢迎有空再来。”
张枫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而过,猜到了这名老者的身份。他抢上前一步,以另一只完好的右手躬腰行礼:
“京城末学后进张枫,拜见刘大人。”
老者身后有两名劲装护卫时刻保持着警惕。
见张枫靠近过来,他们立马冲到前面护住老者,身体微躬,像被压紧的弹簧,只要感觉面前的一群人稍有异动,他们就会瞬间出手制住张枫。
老者抬手止住两人:
“没事,你们没见他的身上还受着伤?”
他好奇地看着张枫,询问道:
“你是从京城来的?”
“正是,晚辈今日才刚到南京城。”
老者点点头:
“嗯,那你又怎么会认识我。”
张枫心想,就连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几个人,看起来威势都这么足,再加上你是在这个南京城里姓刘的大人物,这身份还不是呼之欲出。
不过张枫肯定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他装作惊喜地开口:
“晚辈是总理衙门章京杨锐杨大人的学生。
杨大人时常在晚辈面前提及他的老师张大人,还有两江总督刘大人。每每提起二位大人,他的敬仰之情都会溢于言表。
学生也深受其影响,日夜盼望着能够瞻仰两位大人的风采,因此才能一眼认出刘大人您来。”
张枫身后的一行人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听明白了老者的身份,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王铁民都为张枫捏着一把汗。
如今的刘坤一身为两江总督兼钦差大臣,统管南方一大片区域的军政大事。
加上他大力推行洋务,整治军纪,是如今洋务派的领袖人物,在南方的地位举足轻重,满清朝廷对他十分倚重。
对于顺源镖局的众人来说,刘坤一无异于一方诸侯,完全可以一言决断他们的生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稍有放肆。
王铁民觉得自己真是看不透这个二弟,明明他已经认出了对方,还要冒冒失失地凑上去打招呼。
要是刚才张枫被那两个护卫拿下,他们这一伙人今天都得栽在这里。
刘坤一听到他是杨锐的学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免了那些礼节。
“张大人是杨锐的老师,确实是名师出高徒啊,杨锐会如此敬仰他倒是正常,况且张大人他是进士出身,比我可强多了。”
张枫听到刘坤一谦虚了起来,顿时知道自己的马屁还没拍到点子上。
他面色一肃,郑重答道:
“非也,刘大人乃治世之能臣,腹有雄才大略,不然又何以能从一介廪生成为两江总督。”
张枫此刻记起了刘坤一的生平,当着众人的面,在马祥兴菜馆前侃侃而谈。
“自刘大人上任以来,一扫东南颓废的局势,大力谋图发展,令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军事强盛。如今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盗贼匪徒尽皆平定,全都仰仗刘大人您治理有方,杨大人和晚辈都甚是佩服。”
刘坤一仰头大笑,环视了身边几人一眼:
“哈哈哈,你们看,杨锐多了个有趣的徒弟。
今日时辰已晚,你带着这么多朋友过来,应该是要进去吃饭,我就不多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改日如果有空,你可以去我府上坐坐,我也有很久没见你们这些京城里来的后生了。”
“多谢刘老,晚辈在此恭送。”
张枫激动不已,这次真是撞大运,才给了自己一个接近对方的机会。他鞠躬行礼摆足了架子,一直到刘坤一走远才直起身子。
马祥兴菜馆的堂倌一直低着头,见张枫能和总督大人攀谈这么久,自然以为他也是什么厉害人物,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刘坤一一行人走远,堂倌连忙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张枫入座之后,看了一眼菜单,和现代的那些菜还是有许多的差别。反正他也不懂,索性就尝一尝如今的招牌。
张枫把店里的招牌“牛八鲜”点了一遍,再叫上几个时鲜素菜作为添补。因为自己伤势未愈,张枫在询问过王铁民之后便没有再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