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海水冰凉。宁波海东港,一艘商船扬帆出海,趁着夜色,向东驶去。
海面微波荡漾,十分宁静。岸上官兵巡逻,水上军舰来往,望着如此和平的海面,不免有些懈怠。事实上,水里并不太平。水下有六个人正向商船泅水游渡,他们注定是隐藏于这个夜晚的水鬼,一旦上了船,海上将失去平静。
康尹由杨术青和菱怡搀扶着,他还不熟水性,何况是泅水游渡,于是显得格外艰难。少荀见状,急忙去帮,有海上的老江湖相助,康尹便轻松许多。少荀扶着他,悄悄潜水,又偷偷浮水换气,水上军舰根本见不着动静。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六个人顺利到达商船底下。
武赫原是水师最优秀的船匠之一,他之前就在商船底下安置了换气的机关,所以只要扶好船底的支架,就可以随船纵横万里。不过,还是需要体力和耐力,一直泡在水里,时间久了,是谁也受不了。
换气的机关无非就是在船底的两侧加了两排横梁支架,模样和屋檐下的房梁相似,可以作为扶手。横梁有许多孔,上面插了竹管,竹管通向水面,故而在横梁的这些竹管都是用于水下呼吸的。
这种暗渡的方法只有海盗才能想到,都是少荀多年积累的鬼点子。不过,这样的机关也只有上好的船匠才能造成,因为造横梁时一有不慎就会伤了龙骨。何为“龙骨”?造船先架骨,以骨支撑,构造框架,龙骨者,主梁也。
闲话少叙。话说六人顺利到了船底,商船正式启航出海。
在水里泡了一夜,大家的嘴唇都被漂得发白。水师检关,这便是第一关。过关之后,航行许久,直到完全看不见水师舰队,商船的水手攀爬下来,将众人一个一个拉上了船。
到了船上,这才脱离了苦海,不过也只是暂时,后面还有两个关口。不过,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凡事还是看当前,以后的麻烦留着那时候再说。
一到船上,都先挤到甲板中央的火堆旁。商船由刘公子带领,他早就准备好了火堆和食物,就等商船远离水师,众人上船就能享用。康尹体质差,上来就被船医抬走了,所以火堆旁狼吞虎咽的就只剩其余的五人。
少荀先是啃了一只烤鸡,待饿意消退,他环顾四周,问刘公子:“为何无酒?”刘公子恍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我真是大意,没有准备好!”说罢命人抬了一坛好酒来煮。
斟了酒,少荀这才精神起来,举着酒碗大笑,说:“无酒不成席,有酒才是宴!”
马度也舀上一碗,喝上一口,十足享受,美滋滋地一笑,说:“好酒!”
少荀过来,敬他一杯,说:“老马,咱这就算是启航了!”
马度和他碰碗,笑道:“先敬这一碗,等我们有了自己的船,我再敬你十八碗!”
少荀一饮而尽,随后大笑,说:“真是痛快!”
随后,少荀叫大家都盛上酒,共饮一碗。虽然岳菱怡始终都是沉默,但其他人被少荀带着都喝得十分兴奋。
海天一线之上,太阳缓缓而起。船上甲板觥筹交错,充满着欢声笑语,人们迎着太阳,迎来曙光。
宴会结束之后,众人便睡下了。直到深夜,少荀起身,替换了守夜的人。他走到甲板,走到船舵旁,掌舵的人对他一笑。少荀也微笑着,看着远处的月光和昏暗的月光照映下的海水,海风拂面,十分惬意。
掌舵人见少荀沉醉于海风,不禁笑问:“船长,你可是许久没有航海了?”少荀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是有些时日了。我是海上出生的孩子,是离不得大海的。”
这时,马度也走了过来。少荀迎过去,笑了笑,说:“老马,你怎么也醒了?”
马度走到船舵前,眺望远方,再看了看天空,鼻子嗅了嗅,眉头一皱。
少荀见状,忙问:“老马你可是察觉了什么异常?”
马度面色焦虑,对掌舵人说道:“恐怕暴风雨将临,前方有一处小岛,还是绕到小岛背后停船躲雨吧!”掌舵人脸色一白,说:“果真有雨,那我怎么没有察觉到?”
少荀见马度一脸严肃,于是也来劝掌舵人。掌舵人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照做了。航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小岛的背后。
这时,商船火长发觉停船,慌忙起床询问情况,舵手将事情告知火长。火长环顾四周,望着月牙,生气地说道:“月尚在,何来雨?”马度近前,说:“乌云遮了半月,海风透着湿气,水波微起,海鱼窜逃,不久将有暴风雨。”
火长看着马度,有些不屑,哼地一笑,说:“我也做了三十多年火长,航海无数,今日却不曾感应有雨。”
马度也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说:“老哥哥,我也是从小在船上长大的,航海四五十年了。不是小弟自大,我别的本事没有,海上风气一举一动倒是能算盘感应。”
那火长以为马度逞能自傲,怒道:“牛皮可不能吹大喽!全盘感应,你当你是神算啊!”
马度大怒被少荀及时拉住,少荀也赶紧调解,对火长说道:“老火长消气,我家的老马也是一片好心,海上航行本就风云莫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等等吧!”火长虽一脸不满,也只好听少荀的,决定等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过后,依然风平浪静。火长得意地一笑,说:“我都说了,不可能有雨!”马度的眉头却更加锁紧了,他对少荀说:“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而且比我想象的更为猛烈,你去找刘公子,吩咐水手加固船体,最好用绳子把船和岛绑在一起。”
少荀见马度神色不对劲,知道事态严重,于是赶紧跑去找刘公子了。过了一会,刘公子匆匆而来,问火长情况,火长先是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后想说并无大碍,却抬头看见天色骤变。火长脸色骤然煞白,他也感应到了事态的不对劲,于是慌忙叫唤水手,立即采取相应措施。
暴风雨来势凶猛,狂风骤雨,恶浪滔天,小岛几乎要被掀个翻。船摇晃厉害,桅杆发出阵阵响动,船上人仰马翻,水手们从未遇过如此凶猛的暴风雨,在船上四处奔波,不料很快就乱了阵脚。船体倾斜,又有风雨乱作,人在甲板根本站不稳,乱了阵脚的水手们跌跌撞撞,有的直接摔倒,场面混乱不堪。少荀看不下去了,拔出腰间的蒙古弯刀,大声喝令,指挥现场。他在难于行走的甲板上来来往往,一直跑动着指挥各个水手。不一会,水手们都去抓住连接大船的绑在小岛的绳索。这样大船就平稳许多,不再颠簸得厉害。
经少荀指挥,水手们一部分紧紧拉着连接小岛的绳索,一部分保护桅杆和船舱。其余人等都紧抓甲板不放,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吹出船,当场被巨浪卷走。
风呼啸着,雨乱打着,浪狂舞着。所有人都全身湿透,狼狈不堪,船体被巨浪掀起,所幸有小岛拉扯住,以至于只是倾斜而未倾翻。
少荀也帮忙去拉绳子,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咬牙切齿,任风雨无情击打。大家都是这样挣扎忍耐着,因为疼痛总好过死亡太多。
“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和哀嚎,少荀赶紧回头,当即吓了一跳。只见康尹脱手,岳菱怡飞身救下他,自己却被狂风刮走,奋力挣扎,幸好抓住了船的边缘。可是,岳菱怡坚持不了多久,看样子很快就会被甩出船去。
少荀即刻放开绳子,直接飞了下来。狂风席卷,少荀突然飞出一把绳镖,绳镖正中桅杆,少荀将绳子绑在腰间,随后从甲板跑了下去,一把就抓住了岳菱怡。
“抓紧我的腰!”
“什么?”岳菱怡愣了。
“快起身抱住我的腰,不然我抓不住你!”
见岳菱怡还在发愣,少荀厉声一喝:“快啊!”岳菱怡无奈,只好跳到少荀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折腾了一夜,风雨终于过去。商船继续启航。
火长向马度致歉,并赞叹道:“难怪浪子段荀这样的人物会处心积虑,计划了一个多月,舍命劫刑场去救你。不过也是,想要成为大海盗,必须有一位出类拔萃的火长才行啊!”
马度看了看远处帮忙做事的少荀,微微一笑,说:“再优秀的船员,也一定要跟对一位合意的船长才行!”
那火长笑道:“看来,你是跟了一个称心的船长!”
马度笑了笑,说:“我这条老命是他给的。原本想的是生于海而葬于海,没想到差点葬在陆地上,是他续了的命又还了我的愿。所以,我要做为他的船员而死。”
又聊了一会,马度走去少荀那里帮忙。少荀正和一帮人围在船头,马度走近人群,问询情况。
一个水手说道:“昨夜风雨过猛,船体受创。我们的船匠修修补补,十分头疼。可是,武赫大哥一来,拿个锤子和斧子,半个时辰就给修得和原来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修过的样子,真神了!”
马度挤进去看了看,还真是纹丝合缝,不见修补之状。少荀嘴角微扬,十分欣慰,好像大家都是在夸他似的。马度也笑了笑,和少荀一起离开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