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爷”
吕俨迎上前来,作揖道。夜以沫没有看他,而是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茶盖与杯沿来回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
“我来拿你欠的东西。”
吕俨听后,感到心上有一块石头压着,沉闷的很。该来的总会来的,过了那么多年的安稳日子,也该知足了。
“臣该如何?”
“前几日的甘家——”
吕俨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应是前几年被他谏遣灵谷塔的甘思源。
“臣立刻将他接回。”
夜以沫将凉的茶放回桌上,望着吕俨。
“不,他的女儿。”
吕俨手心有些冒汗,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要不是前些年他的儿子看上甘思源的女儿,后来的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臣,臣。”
吕俨跪在地上,闭上眼睛。错便是错了,要不是因为他的心胸狭隘,也不会一错再错下去。
“甘筱筱已经没机会看你认错,但我需要你明白,此时太子府中的女子便是甘筱筱。”
吕俨大惊,幸好强压下去才勉强稳住身形。王爷这是要对太子下手了。
“臣明白。”
夜以沫站起身,背对着吕俨。
“一切如旧,至于你府中那几只夜影,无需担心。”
吕俨支起身子,站起来。他看着夜以沫的背影,隐隐看到皇帝当年的风范。他走到院子里,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叹了口气。
这天怕是要变了,等此事结束,他就告老还乡,携妻儿远离朝堂,过平常日子。
“老爷。”
吕俨回过头,望着妇人向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外面风大,为何不多穿些?”
吕俨将妇人抱入怀里,握着她冰凉的手皱起眉头。
“老爷,是他来了吗?”
吕俨面对着妇人空洞的眼睛,又将妇人往怀里抱紧了些。
“是啊,当年的婴孩长大了,风胜过他的父亲才。”
妇人反握着吕俨的手,摸上他的脸,柔声道。
“若不是当年他的母亲,我和孩子都不可能存活于世。”
吕俨伸出手指,抵在她的唇上。
“我知道,只可惜你的眼睛。”
妇人笑了一下,很轻松。
“可老爷,当时又有谁对我们施出了援手,除了冷月。她明知是右相对我们下的毒手,而当时右相权倾朝野,没有一人敢与他作对,还赠与我们解毒丹。”
吕俨想起当年,为了救治依柔,他见了多少同朝为官的大人,可人心难料,一次又一次冷眼相待,让他寒了心。
“依柔,这事你别插手,你说的意思我都懂,等事一过,我们便归于田园,如何?”
妇人依偎在吕俨的胸膛上,笑容渐渐明显。
“我早就有此想法,正好让孩子去些傲气。”
竹影摇曳,琴音不绝,濡儿坐在榻上,弹着旧时的曲子。旧日不再,新时繁华,所念故人,谁知忧思。
“听下人们说,你弹了整个下午。”
濡儿一声收弦,缓缓起身,提着裙摆下了榻,向夜怀辰福身说道。
“奴除了与琴为伴,也无事可做。”
夜怀辰看着濡儿单薄的身影,心慢慢在下坠。他拉过濡儿的手,与她一同坐在榻上,说道。
“你现在还有我。”
濡儿扭过头,望着夜怀辰,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溢出眼眶。
“殿下。”
夜怀辰覆上她的头,让濡儿顺势靠在他的肩头。正当濡儿准备勾上夜怀辰的脖子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手腕上的筋络。一次小小的试探,濡儿大致有了个底。看来这个太子也不算太笨,在不确定她的身份前,仍对她抱有警惕。
“怎么了殿下?”
濡儿睁大了眼睛,怯怯弱弱的说道。
“没什么,就是有事想问你,这个玉佩看看是不是你的?”
濡儿朝他手上望去,见是个玉佩下意识的向腰间摸去。腰上空荡荡的,原先挂在那的玉佩早已没了踪影。
“殿下,能不能让奴看一下您手上的玉佩?”
夜怀辰将玉佩递过去,濡儿抚摸着玉佩,那动作就如同做了上万次,已成自然。
“这绳子又断了。”
濡儿摸到绳子断裂的地方,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好像是在笑绳子,又好像在笑自己。
“怎么又哭了?”
夜怀辰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巾,轻轻擦去濡儿眼角的泪水问道。
“都是些往事,恐污了殿下的耳朵。”
“无妨,至少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濡儿盯着玉佩上的字,又扯出一抹笑,这笑没了刚才那般苦涩,好像还带着一丝丝甜意。
“看到看到上面的‘念’字没,他对我说过,这字就代表他的心,若是想他了,可看着上面的字,若上面的字消去,他的心才不会再念着我。”
“这是玉,字不可能消失,他怕是在骗你。”
夜怀辰追问道,眼底略带了一丝急切。
“当时我也不信,可时间久了,再当我看这玉佩时,这字也没了原来那般清晰。以玉定情,三秋为誓,可我等了多少个春秋都不曾见过他的身影。”
“那你恨过他吗?”
夜怀辰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神情,眼中也带有了些闪躲的意味。
濡儿笑了笑,带着一丝冷静,也带着一丝释然。
“恨过,恨他为什么不守承诺,恨他忘记了我。直到爹爹遭人陷害,我们一家人被流放到灵谷塔的那一刻,我又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濡儿知道夜怀辰为什么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却淡淡地的答道。
“救了他的命,不代表得到了他的心。我能看得出他的身份不凡,这个世上又有多少比自己值得爱的姑娘等着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如何配的上他。况且我已入了贱籍,就算是他回来了,为了他的前程,我也不忍因为自己而困他一辈子。”
夜怀辰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一般,让他有些喘不上气,还有点疼痛。
“你叫什么名字?”
濡儿望着夜怀辰认真的神色,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府后院有那么多女子,他却不肯用正眼多瞧一下。原来在他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他的弱点。
“辛奴。”
夜怀辰握着濡儿的手,眼眸又深了些。
“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以前那个名字不是挺好的。”
濡儿摇摇头。
“阮娘说我的前半生颠沛流离,甚是艰辛,而我又入了奴籍,故取了这个名字。而甘筱筱这个名字,代表了我的以往,既然要舍去,干脆一同连名字都埋在辛奴二字中。所以,殿下让奴忘了以往,此生只做辛奴一人。”
夜怀辰重新将濡儿拥入怀中,从她手中抽出了那枚玉佩。
“忘了也好,这玉佩就放在我这,我找人将这玉重新打磨一番,顺便将这字一道磨去。”
濡儿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
“好,全凭殿下做主。”
夜怀辰握着那块玉佩,闭上眼。过了良久,他喊来下人吩咐到。
“从今以后,你们只需听从良娣一人,若敢不从,杖毙。”
吩咐完,他从榻上站起,濡儿想送他到门口,却被他又按回榻上。
“不必送我,弹了一个下午的琴,怕是手会肿,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嗯。”
濡儿抬起头,含着泪看向他。夜怀辰温柔的揉了揉濡儿的头,道。
“这是你应得的。”
濡儿望着夜怀辰走远,手又放在琴弦上,弹着刚刚未结束的琴曲,直到夜怀辰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才停下手中的弦。
“你们都退下吧,在外侯着就行。”
两旁的侍女一同福身,整齐有序的退下去,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濡儿敛去神情,仿佛刚才依偎在夜怀辰怀里的人不是她一般。
“出来。”
濡儿盯着暗处,藏在身上的针已握在手上,若他不现身,她便想办法让他出来。
“姑娘。”
濡儿见是影,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猜出影到来的意图。
“人都处理好了。”
“姑娘放心,紫云苑已安排好了人手。”
濡儿淡漠的下了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成片的紫竹。
“其他地方呢?”
“夏梓歆安排的细致,除了紫云苑是新安排的人手容易下手,其余的还需等待时机。”
濡儿负手立在窗前,没有说话。风无声的吹着,吹起她额边的碎发,掩了她眼中的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