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笃定了一切
几个小时后。
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
停留在手术室外的人,一看到医生,就像开到了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亮。
左晨络急忙跑上前,紧紧得抓住医生的雪白的袖口,吼道“病人怎么样了!病人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让他再次受到身边最爱的人离去的场景。
自己父亲离开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和没用。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最爱的人离开,却束手无策。而现在,同样是最爱的人,却已然没有办法。那是多么悲痛的感觉,那么,那么的无助。
“病人的心跳与呼吸已经恢复,只是……”
“只是什么!医生,只是什么!”杨芝曼立刻跑上前,紧紧得抓着医生不放,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只是……病人的状况很不稳定,并没有脱离危险期,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我们将会把她转到重症病房,还要观察24小时,更严重的是,病人自身没有求生意志,恐怕……几率不大,如果24小时内,还没有醒过来,我们就真的回天乏术了……而且就算病人苏醒过来,由于她从高空坠落,双腿受到重创,可能,以后就不会再走路了……”
什么?病危?24小时?没有求生意志?可能醒不过来?回天乏术?不能走路?
“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未央,她受到的苦已经那么多了,为什么老天还要再来剥夺她最重要的东西?”杨芝曼一下子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两眼空洞,没有焦距。意志涣散。
左晨络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痛与对藤舒痕的仇恨,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捏握成拳,指骨泛着青白色。青筋顿时暴起。面部略微有些狰狞。紧抿着嘴。
他勉强得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左岸芷扶起了瘫坐在地上的杨芝曼。
轻声无力得说“伯母,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坚强,期待上帝可以让她醒过来,如果,连我们都倒下了,那么,未央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杨芝曼麻木得点了点头。却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重症病房。
“滴——滴——”心电图不知疲倦得响着。
未央头上缠着纱布,额头上还残留着血渍。
戴着氧气罩。面容苍白,比病房里的墙壁,床单,枕头还要苍白,丝毫没有血色,让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已经虚无的不存在了。
“滴答——滴答——”她的左手静脉输送着药液。打着点滴。
藤舒函突然赶到。
带来了藤舒痕所收集的未央每一次比赛的录像带。
她拿来在病房里播放。
一卷又一卷,却丝毫没有作用。
未央虚弱得仿佛已经死去。
已经第二天了。
未央的病情并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急剧恶化。生命迹象越来越弱。
“未央,你今天真美。今天你是我的皇后。”
“可是,我更喜欢做公主。”
“那么,我是你的王子。”
录像带里传来藤舒痕的声音。那是他们在舞池里的声音。
那是藤舒痕特意让人拍摄的。
藤舒痕格外温柔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飘进了她的耳朵里,敲击着她的耳膜。
“扑通,扑通。”
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有着无比清晰的意志。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再听到你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想起你?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那么的不争气得依旧眷恋着你?
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得放着。
凝聚着她涣散的力量。
为什么,仍旧还是舍不得离开你?
他温柔的呢喃准确无比得飘落到她的心田。她似乎可以在此刻,清晰得听到他强劲有力的脉搏与心跳。她似乎可以望到那凝聚着戾气却又带着悲伤的琥珀色眼眸。
他的身影,此刻无比清晰得出现了在她的面前。
黑暗中,她用手去触摸,他却带着沉痛,离她越来越远?
别走,别走。
她挣扎,却依旧忘不了周遭如同溺水的无助与彷徨。
只能挥舞着双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任何可以供给依靠的事物。
第二天下午。
未央的主治医生来到重症病房。看着昏迷中的未央,与微弱的生命迹象,连连摇头。宣称已经没有希望了。正要放弃的时候,之间左晨络无法控制似的扑向病床上的未央,用尽一切力气,嘶吼着“未央——未央——你快醒醒,我是左晨络啊,你快醒醒啊,你难道就想这么睡去吗?你忘了你还有妈妈和妹妹吗,她们都等着你来照顾啊!你怎么就舍得抛弃她们?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怎么人心一走了之,你让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怎么办!你快醒来啊!你说啊!你来告诉我啊!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你快醒来啊!醒来!醒来!你快醒来……”
左晨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急促,接着胸口剧烈的欺负,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得喘息着。
他渐渐得被身边的人拉开。他却强撑着身体不肯离开,于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黑暗中的未央,听到左晨络的嘶喊,似乎抓到了唯一可以给予依靠的稻草,浮出了水面。
对啊,妈妈,妹妹,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没有了爱情,还有亲情?如果自己走了,那么谁去照顾她们呢?
自己怎么忍心伤害她们?怎么忍心让她们顶着自己离去的悲痛,生活下去呢?
没了自己,她们怎么办?
未央的睫毛微微颤动,手指也开始颤动。
口中还时不时得发出轻微细小的呢喃。
左晨络看到这样的情况,立刻欣喜又惊讶得指着未央对医生说“医生,医生,你看!未央醒了!她醒了!你快去给她看看啊!快啊!她醒了,你看,她真的醒了!我就说她一定会醒的,她一定会放不下这些仍旧留在人世的爱她的人的!”
他俯身,把耳朵放在她的唇边,听着她的轻声呢喃。
“未央,未央,你说什么!大声点!来,睁开眼睛!说的清楚点!”
她的眼睛骤得睁开,最后的呼喊也随之变响。
“痕——”
沙哑的声音,从干燥的唇畔而出。
在她身边的左晨络,顿时脊背僵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严峻——怎么,难道到了这个时刻,她的心里,就仍然只有他吗?尽管是他伤害了她?
他的脸刹那间变得无比苍白,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他这样尴尬的姿势就这样,一直僵硬得停留在空中。无法再挪动。
嗖嗖的风竟变得十分寒冷削骨。沁入骨髓,那样,那样的疼痛。
许久,他挪动了身体,故作镇定。假装没事,安心得笑了笑,表示没事,心里却无比失落,悄悄得退出了病房。
所有人都沉浸在未央的苏醒上,没有人在意到了他的心殇。除了她。
藤舒函随着他的离开,紧随着跟了上去。
“不要难过,好吗?”她轻声安慰。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因为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她一样的喜欢你!”
他沉默,垂下眼睑。开始从倚靠的墙上滑落。
从臂弯出传出一句含糊的话“谢谢……”
她微笑,却笑得僵硬。
未央的病逐渐开始康复。却在得知自己将瘫痪的时候,一下子,似乎被抽去了魂魄。
不能走路了吗?
天呐,舞蹈是她的第二生命!
如果,如果,或者不能舞蹈,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的话,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她用了一种近乎自残得方式抗拒着上帝的安排。排斥着命运的捉弄。
她不吃不喝,维持营养只能通过强行输入营养液来保障。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的虚弱。脸也一天比一天苍白。
这就是上天捉弄自己的方式么?
她就这样半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由盛夏,转为夏末。转眼已经8月下旬了。距离受伤,足有一个多月了。
感受着空气中没有栀子和蔷薇的芬芳,眼见窗外的梧桐落叶。
一片一片的落叶,如此的苍白无力,如此的无助彷徨,最后,辉煌了一生,竟只能融入泥土。
窗外日升,日落。
由白天变成黑夜。
从八月中旬走到八月下旬。
从闷热的天气转为凉爽的天气。
窗外穿来一丝丝凉飕飕的风,夹带着泥土和树叶的芬芳。早已没有夏日的清凉,却让人心里顿生寒意。
秋天,好像真的快要到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夏天,走到了尽头?
如果说,夏梦未央!
不想失去什么?很想从指缝,稍微抓住一些痕迹,抓住这个短暂已逝的夏梦。可以证明,自己的确真的很真实饱满得存活过。
可以回到从前吗?自己仍然可以自信高傲的在舞台上翩翩跳舞。自己仍然有着幸福无忧的生活。爸爸和奶奶还在,三代同堂,不用再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到处打工。手掌还并未变得粗糙……
哼,不能跳舞。
自己竟然和残废挂上了勾。
如果不能走路,那么,自己不是废人吗?怎么去照顾妈妈和妹妹,相反,还成了她们的负担?
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从未认识过藤舒痕!
藤舒痕……
这个埋藏在心底最丑陋的伤疤,此刻,竟还往外翻滚着嗜骨的脓血。
依旧碰触不得,只要一提及,就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永远,永远,没有完全痊愈的那一天。
永远,永远,没有完全康复的那一天。
只能承受着隐隐酥麻又嗜入心骨的疼痛。
“龙舌兰的花朵,不代表绚丽,选择了燃烧自己,将真爱延续。”
手机响铃的声音,突兀得划破苍穹。
她虚弱得用苍白的手指按下听键。
是一个陌生的女音。
很娇柔的声音,也很甜美。
“请问,是夏未央小姐吗?”听到陌生的声音,她本想挂断,不想理会,却在听见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突然有了一种很奇特的兴趣和欲望继续听下去。
一种令人好奇的感觉让自己感觉异常****。
究竟是谁,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请问,是夏未央小姐吗?”
“是,我是,你是……”
“伊黎珞——”未央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无比。她为什么来找自己,是来炫耀自己的胜利果实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根本就没有比较的必要,因为,没有开始,她,夏未央,已经输了。
她伊黎珞早已以订婚的名义,捆绑住了痕,占据了痕,得到了痕。
而痕在电视上又是那么宠溺呵护她。
现在,她不是应该沉浸在疼爱与幸福之中么?
找自己,或许是没有必要的。
“你找我什么事?”她故作镇定,声音之中,却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与虚弱。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明天我会来看你。”
“不必……”
“我有重要的事,你最好可以单独得和我在病房内见面,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后悔。”她没等未央拒绝,就开始了下文。
后悔?
还有什么可以令她后悔,她只不过是一个残废!
为什么,自己总是有一种欲望,去知道一切。
“嘟——嘟——”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出现一阵忙音。似乎伊黎珞已经笃定了这一切。
重要的事?
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和她谈,而且还得单独谈?
于是,为了使自己明天可以有力气面对伊黎珞,不使自己有任她嘲弄和讥讽的机会,只有补充营养。
于是,她在这个月里,第一次主动要求吃饭。
杨芝曼欣喜若狂。所以,在未央说想让她去离医院较远,来回大概需要6个小时的地方,去买一些自己喜欢吃的点心的时候,并没有起疑。
杨芝曼听到未央已经开始想吃点心和食物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就欣喜得答应了。在她认为,只要未央恢复正常,就比一切都重要的多。
殊不知,未央只是想调开她好让自己单独和伊黎珞见面,虽然这样的方式是自私了一点。
一个,一个。
未央调开了所有的人。
以方便自己单独和伊黎珞见面。
她说她不介意让自己后悔。
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是一个说出做到的人。
所以,她也必定不会允许自己后悔。
伊黎珞已经得知藤愈炜的逝世,更知道藤舒痕已经在美国处理好一切的后事。正准备赶回上海,来向夏未央解释这所有的一切。
更令她恼怒的是,他竟一点儿也不顾及“藤氏”在没有“伊氏”帮助下的危机,更一点儿也不畏惧“伊氏”,冷冷得提出要解除订婚。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玩弄自己的感情?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尽管在一开始,这本是一场交易!
可是,她并不允许。她爱他,她一定要得到他。尽管得不到,她也必定要摧毁。
藤舒痕一直在美国,才刚回上海,还并未联系过任何人。所以,根本不知道未央所发生的一切。
他正打算打给藤舒函。一阵铃声悠扬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