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里那个永远清俊温柔的男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
他如今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正在一丝一丝地徐徐浮出幽暗的湖底。有朝一日,那样一直倒映着天光山色的静谧湖泊,突然如云破天开般露出缤纷璀璨的华丽色彩,会叫多少人为之震撼?
可是。她微微叹息。在他身上缠绕纠结的那寂寥清冷,似乎浓重起来。曾经那样温和舒服的笑容还能在他脸上维系多久?
思忖至此,她神色有些凝重。
门被一个颀长的黑影轻轻推开,她正在奇怪,却见那个颀长的影子转身掩好门扉,轻手轻脚地挪到床前,她立马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习渊不远不近地站在床前,看着心爱的女子如今就在身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心里一阵酥麻。
淡淡的月光下,如雨水般干净淡雅的香气微微飘起串入鼻尖,有几缕盘桓在她白皙的颈间不肯离开,惹人遐想。他痴痴地看着她中衣下的身体,那背部的曲线完美之至,不经意间垂落的白衣露出一侧弧度优美的肩头,匀称的肌肉和光洁的肌肤。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吞下哽在喉头的口水,心里有莫名奇妙的悸动,却是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坐到床边,伸手拂过她散落的柔发,满心爱怜,但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又引得他一阵喘息。
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存在着一处特别的颜色,无法抹去、无法遮掩,渐渐地成为他心里唯一的温度。他足够理智清醒,纵使粉身碎骨,也会爱她到老罢。
也不知在她的床榻边坐了多久,他才起身离开。
刚关上房门,农景茵就睁开了双眼,看着房门的方向良久,神色邴然,紧紧握住的手心里竟然已经冒出了些的汗。那个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男子,方才竟然叫她如此陌生。此时,不知为何,她心里渐渐涌上越来越强烈的不安,甚至对他有着莫名的惧意。
次日。
天地间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灰蓝颜色。
头顶上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厚厚的雨云,不一会儿竟然淅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屋外外渐渐人声寂寥。农景茵望了望窗棂外的风雨,心情也没有一丝阳光,外面是一片青天碧草,美得异常。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眉心紧蹙,神色里终于有隐忍不去的凄苦。
这几日一直昏迷不醒的农景轩在今日终于幽幽地转醒了,可是,令人大感意外的是,习渊告诉她,农景轩独独不记得她了!
她沉思良久,神情里有几分挣扎,按书上所说一个健康的年轻男子倘若不曾有过头部外伤或者其他疾病,是不可能无端地忘记什么的。除非是刺激过度,他不愿回忆或者不愿谈及。
她无奈地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二哥是不愿意提及和是不愿意回忆有关于她的事情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隐隐觉得此事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但无论他是真的忘记或着假装忘记,他既然已经放了手,她为何还要回头?二哥一贯洒脱是因为没有遇见值得计较的人与事,骄傲如他,此际看似云淡风清地忘记,却忍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与痛?
她的脸渐渐黯然,取过伞缓缓走出房门,一袭白衣在摇晃不定的烛火里站得笔直,神情坚定无比,自己的内疚和自责就让自己承受吧,她不能再回去伤害他。
走出院子,绕过长廊,在通向花园的小径上,雨越来越大,四周的景致渐渐模糊起来。发现了一大片绚烂的白色花海,隐隐约约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农景茵没由来地心里一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握着伞柄的手竟然管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个清癯男子对着她,无言望着延伸开去的小径,神情里是诡异的宁静。
农景茵注视着,不禁记起初见面的他。那时他没有现在这样瘦、这样苍白。那时的他眼角含笑,澹泊自在,一身青衣服帖地穿在他匀称结实的身体之上,他的薄唇微抿,勾起的弧度里有威仪亦不缺柔情。他的脸是那样好看,身形亦是那样好看,就连说话也是很美。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那身精致的青衣早已教冰冷刺骨的雨水浸透,风一阵一阵刮过,他像是浑然不知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苍白得透明的容颜里,浮起一丝透着寒意的青紫,浅棕色的双瞳在暗沉的夜色里居然明亮得仿佛皎然当空的银色孤月,黑色的长发零乱地披散在染着妍丽血色的肩头。
雨点毫不留情打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激起细小的水花,在暗淡的月色里泛着微弱的白色光辉。雨水顺着他年轻的脸庞,削瘦的肩头,如墨的黑发不停地滑落。他脚下是一双白色的单鞋,早已在积水的泥泞中变得污浊不堪。
农景茵困难地吐出一口气来,走上前去,无言地将手中的油伞挪至他尚在滴水的身子上,仰头静静地望着他,轻轻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像是僵硬过去的男子缓缓低眉看着她,唇边是一抹微弱的笑意,他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到,他笑着问她:“你……是谁?”
农景茵心中大痛,无言地看着他,又怕自己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所以低下头去,回答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生涩,“我……”不过只说了一个字,便又是一阵沉默。
头顶上,传来他轻柔的笑声,“你可是摄政王口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