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玉成并未处置柳孤雁，却是转而着向李若筝，他的眼里流转着冰冷、愤怒、仇恨、复杂之色，嘶哑道：“我曾以为逃出去的是筝儿，想不到，逃出去的居然是！你这贱婢！”
说着，他看向身后，穿着灰色军装大衣的袖子向后方的拱龙卫一挥，这队拱龙卫整齐的跑着军步向远一些的地方跑去，只有李邯还留在原地。
看着她那张与小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李玉成那张一道浅疤的彪悍面容上，流下了泪水，他喃喃道：“你还活着…所以，宫里那两具尸体，一具是要帮筝儿逃命的大学士的尸体，另一具…”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玉成也坐在了地上，看着那张和九公主有八分相似的脸，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继续嘶哑道：“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就是皇嫂，但她终日孤苦无依，愁眉不展。她生筝儿难产死的时候也只是个嫔，我那皇兄对她一点也不好。所以我那时候就发誓，我要他死！我还要坐那把椅子。凭什么他修为比我小境界里低两境，样样不如我，靠着一个嫡子的身份当了皇帝，还能对我指手画脚？”
“呵，看着筝儿在我暗处的庇护下一天天长大，长得越来越像她的娘，一直到她十七岁。那模样，和我记忆里皇嫂刚进宫的时候一模一样。既然得不到皇嫂，那就让她的女儿来代替！但是——你为什么对她下了手！你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婢！她平日里对你那么好，还帮你在我这儿借了一本武道功法。你不知报恩，竟然还恩将仇报！你放心，嘿嘿…嘿嘿嗬嗬。”
李玉成的笑声停了下来，双眼赤红的看着她：“没关系，你长得也够像了。拿你代替也一样！”
李若筝沉默的低下了头，也不知是对柳孤雁讲，还是对李玉成讲，她轻声道：“我九岁的时候入了宫，当时九公主放风筝，撞倒了我。说起来，一切都是这个筝字引来的孽缘。当时九公主抬头看我，我也看着她，就像照镜子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在眼部。”
“她眼角有一颗泪痣，她的瞳孔是普通的黑色。后来，她将我选为了贴身侍女。她叫李筝，给我赐名李若筝。原本我以为她是觉得我和她长得像，给我取了这个名。但实际上她性格很要强，是希望我李若筝弱于李筝，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后来帮我要到了一本武道功法，这一练，一相处，就是七年。她和贵族女子上街买东西，化妆品、日用品、衣服鞋子，也总会帮我也买一点廉价的。我还是很感激她的，但是…”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又令人畏惧的事情，继续道：“那个傍晚，你带着那个老头，还有你的拱龙卫，血洗宫廷。就是那个晚上，大学士受公主一母同胞的五皇子临终所托，要带九公主逃命。朝仙城带来的科技，已经让彩云国越来越先进，可以随时验证血液里的基因。大学士却说我为公主去死，假扮公主的尸体，可以为她逃命拖延时间。”
“本来公主还有点犹豫，但你带来的人打斗越来越大。公主最终还是选择，让我去死，她想活命。难道我就该死吗？我就一定要死？凭什么？”说到这儿，李若筝抬起了头，像是不再怕死了。
她盯着李玉成，眼里也流下了泪水，冰冷道：“真正让她死掉的人，是你！你如果没有造反，没有血洗皇宫，她就不会和我反目，也就不会死了。七年，我和她待在一起七年了，即使有那么一部分是‘工作需要’，但我和她仍然是有姐妹之情的，是你逼我杀了她。”
李玉成闻言，嘶吼道：“贱婢！她要你去死，你就该去死！你这种下人，死一百个、一千个也不足惜。”他语气一转，冷静下来道：“都无所谓了，这小子要死。至于你，我会好好折磨你的，我要让你好好代替筝儿。”
李若筝低下头看着柳孤雁，轻声道：“她给我取的李若筝这个名字，这辈子我都会一直用下去，直到我死。若筝，若筝。我不争，则已死。我若争，才能活。杀她这件事，我不后悔。但心里总有一点愧疚，以及没能与她一起活下去遗憾。”
柳孤雁嘴角溢着血，听完了他们的唠嗑，慢吞吞的眨了下眼，无力道：“为什么我们都住一起三个月了，你却一直瞒着我？你是不是想等我死了好继承我的财产啊？”
她认命般的跪在地上，看着柳孤雁不争气的笑了笑：“一是你表现出来的身份，骨子里的纯然贵气是装不出来的，我怕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个侍女，你会瞧不起我。二是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对主仆关系有些抵触，就是因为这个心结所在。我怕说出了我曾经为了活命而弑主，你会把我直接遗弃。至于你的财产？”
她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将他抱在怀里，靠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有个屁的财产，你这个吹牛王，装作低调，其实浮夸得很。但是，和你这家伙死在一起，我也算没什么遗憾了。虽然我还有点体力，但这次我不打算逃了，这次，不争，是死。若争，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你还没抱过我呢，结果我反倒先抱着你了。”
他感觉着自己背部，她那知道即将赴死有些紧张颤抖的瘦弱身子，再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柳孤雁突然也有些尴尬的愧疚。
所以他轻声道：“别管我，你走吧。”话音刚落，他两眼缓缓闭上，嘴角那本是一缕的血直接成一小股流了出来，整个人软倒下去，从李若筝的身上滑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李若筝轻抹了两边泪痕，拔下了自己的发簪，少女的发丝如瀑布般敞落及腰。她今天正穿着自己上个星期逛街时买的新衣服，是一套黑红色的精致衣裙，以及灰色的长袜，整个人都充满了少女的青春活力。
对面的李玉成眼里，已经产生了不可名状的邪念与欲望，向李邯吩咐道：“既然他们的废话都说完了，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