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明羽很快就不再担心了,只要刀架在他脖子上,看看他救还是不救。
随即明羽看着月咏,问道:“上次在东山,你没事吧!”
月咏微微一愣,随即一笑,颠簸的月色下,姿态翩跹的男子难掩地开怀:“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关心我啊!而且是这种时候,这会让我觉得在你心目中我比叶明镜重要的!”
“看你笑得这么张狂,应该是没事了!”明羽白眼,为何她觉得他认识的男人都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叶明镜是这样,月咏也是这样,不就是随便说了一句吗,居然可以延伸出这么多的深意。
月咏是月咏,叶明镜是叶明镜,一个是朋友,另一个是……
是什么呢!
明羽彷徨了!
脑海中自然浮现那对冰冷若初雪般悲伤的银眸,然而却倏然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里是叶明镜的小白,叶明镜的妖娆,叶明镜的宠溺,叶明镜的守护,叶明镜的生气,叶明镜的小气……
每一个瞬间,每一样风情,像是一步纪录片,记录着他的好他的爱!
明羽之所以执着地想要去问一个名字,只是固执地想要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而叶明镜,她失忆后就遇见了他,他爱她护她宠她。
明羽不是不懂,正是因为懂得,所以珍惜。
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去相信,用自己的真心去回报那一份爱意。
她转头,看着软榻上面容痛苦眉宇轻蹙的男子,心里有一抹坚定,她吻了吻他紧皱的眉头,无言,便是最坚定不过的誓言。
月咏又是洒脱一笑,揉了揉明羽的头发,看上去像一个呵护着自己妹妹的兄长:“你呀!别总是这样马后炮,寄希望于亡羊补牢!叶明镜这回肯定是被你伤得很惨,要不然也不会干脆自暴自弃任那毒素入侵的!”
明羽微微一错愕。
自暴自弃了么!
他,明明是一个那样坚强的男人。
月咏转头望向窗外,月色很深,万籁一片阒静,月咏的神色一片晦涩难明。
“很小的时候,他每夜都要从梦中惊醒,一醒来他就去看书练剑。那时候我很好奇,逼着他讲述他的梦境。他说,他每个夜晚都会梦见了一个女神,他这辈子会娶她为妻,女神很美很高贵,他觉得自己会配不上他,所以他要努力,成为那个可以配得上她的人。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把这个当笑话来开他玩笑。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遇见了你!明羽!他曾经告诉我他梦境中女神的名字,就是明羽。所以,小明羽,他几乎是从出生就开始爱你的!”
听上去似乎是一个虚幻而飘渺的故事,明羽微微仰头,眼眸中却噙了一抹泪意。
“所以,”月咏继续说道:“你必须对他好,否则,我会杀了你!”
明王府的马车在叶家十八骑的护送下一路西行,叶大打点的很利索,沿途的客栈恭敬地准备着最好的客房等候,这一路,跨过不少行省,马车却是连盗贼都没遇到过,叶大功不可没,明王的势力也可见一斑。
愈往西部,气候愈干燥,秋日的感觉渐浓,一路的风景没有了东都的旖旎温情,却更多了份壮烈浑厚,苍凉味道十足。
待到达东决叶最西部的边境城市嘉峪城,已然是荒漠一片。而鬼谷,便位于嘉峪城西郊的鬼谷镇上。
鬼谷,乍听这一名字便知是无人涉足之境。事实上,鬼谷自古就荒无人烟,寸草不生。近十几年,由于医仙在此定居,各地求医求拜师者甚重,以医仙为中心的鬼谷镇产业也因此发展起来。
这是个颇为繁荣的小镇,这是明羽踏足鬼谷镇的第一个想法。
这里有一个非常有钱的人,这是明羽在看到占地面积几乎占了小镇一半的医仙庄的第一个念头。
在如此荒凉的沙漠上建立起一座跟明王府相当大的豪宅,这医仙还真有气魄和本钱。
然而不同于明王府的门可罗雀,医仙谷门前人影攒动,病危的伤患者哀嚎着恳求着,希望得到医仙的救助,然而深红色的大门前,官兵把守,异常森严,高不可攀。
明羽看着那些不亚于明王府侍卫的官兵,开始思忖这个所谓的医仙的真实身份。毕竟在东决叶,能有官兵看守的宅子屈指可数。而这个医仙是不是真会给叶明镜治疗突然变成了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
正当明羽思忖着要怎样才能入得了医仙庄的时候,深红色的大门却倏然大开,守卫的官兵恭敬行礼:“参见月咏公子!主人她出去了,是不是要小的去通知一声!”
“去吧!就说王爷出事了!”月咏眸中掠过一抹担忧,眉心轻拢,难掩地焦虑。
那官兵看了被抬下来的叶明镜一眼,便匆匆离去。
月咏这才带着这一路人进庄,将叶明镜安置在一处别院中。
明羽沉默,打量着这大漠中难得的雅致景色,思忖着月咏和医仙两者间的关系,貌似月咏同这医仙相熟,这些官兵对月咏很是恭敬。
“你家?”明羽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月咏喝了一口酒,点头:“嗯!”
明羽眉宇一挑,一直知道月咏身份非比寻常,可没想到还是医仙的亲戚。真是……害她白担心一场。
有这样一层关系,医仙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医仙是你……”
“我娘亲!”月咏语出惊人,叶大等一众人喜出望外!
“那你娘亲会给叶明镜治病吧!”明羽问出了叶大等最关心的问题。
月咏举着墨色酒壶一阵畅饮,笑得洒脱不羁,他看着明羽,水月般的眸子掠过一抹笑意,颇为开心地问道:“他没告诉你!”
明羽挑眉,颇为不解:“告诉我什么?”
月咏正想答话,这时候两名俏丽的婢女走上前来,恭敬地问好:“月咏公子,你终于回来了,老大可盼着你了!她天天都盼着人族和魔族能打点仗,这样才能见着你们一回!”
话一说完,另一名婢女立马打趣道:“什么啊!是秋星姐姐自己想着公子希望日日见着公子吧!”
秋星的一张嘴也贼利,立马顶嘴道:“冬雪妹妹,你敢说你不想公子!”
冬雪脸皮薄,好不赧然。
月咏笑笑,语气呵宠而无奈:“你们啊!就一张嘴利!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事?”
秋星和冬雪这才看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叶明镜,秋星脸色骤然一白,咬着唇不说话!冬雪眼角瞬间噙了泪珠,却开始责骂:“真是的,让你欺负月咏公子,这不,恶有恶报了吧!干脆毒死你算了!”
叶明镜的人缘有此可见一斑。
门却被推开,一名精神矍铄的独眼老妪穿着大花衣服疾步走了进来,她瞧见躺在床上的叶明镜,直接扑了过去,开始嚎啕大哭:“小镜镜,你死得好惨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呢!让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多不好啊!小镜镜,你不是说要好好孝敬我的吗?这都还没开始孝敬呢!怎么就去了呢!”
明羽额头上升起三跟黑线,只感觉乌鸦嘎嘎飞过。
叶明镜这不还没死吗?至于嘛!而且,这独眼老妪,行为已经古怪到一定境界了!虽然感觉她泪水淌得跟水龙头似的,但脸皮却一动不动。
月咏却伸手去扶,淡漠道:“娘亲,他还没死!”
那老妪哭声戛然而止,倏然暴怒异常,指着床上的叶明镜跳脚大骂:“真是的,没死在这里装什么B,欺骗老娘感情!”
那一声娘亲叫得明羽惊悚了!
这位身穿大花棉袄看似跟疯子似的老婆婆竟然是温润如玉的东都第一公子月咏的娘亲,也就是传说中的鬼谷医仙。
明羽后脑上一颗斗大的汗,暗叹现实和理想真有差距。
然而,不论怎样,如若她真是神医,叶明镜的毒便只能靠她解了!
她咬咬牙,向那老妪恭敬道:“恳请医仙慈悲为怀,相救在下的……”
话还没说完,那老妪便拉过明羽的手,亲切道:“咦,这不是我儿媳妇吗?长得真可爱!你这次来,是特意来给我这个婆婆敬茶的吧!真有礼貌的闺女啊!”
明羽面容一阵抽搐,望着月咏,期待他的辩解,可是月咏喝着酒,神色淡漠潇洒,看不出丝毫情绪。
明羽恭敬地鞠了鞠躬,礼貌道:“我是叶明镜的妻子明羽,不是您的儿媳妇,可不可以恳请医仙救救我的相公叶明镜啊!”
明羽话一说完,月咏相当配合,一口酒全喷了;而那两名有点悲伤的侍女更是一瞬间破涕为笑,捂着肚子狂笑;那老妪最夸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面皮却一动不动,诡异极了,她拍了拍明羽的肩膀,笑道:“哎哟,我真的笑惨了!媳妇,你真可爱!就冲着这一遭,我马上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相公!”
明羽仔仔细细把刚才的话回忆了几遍,没有丝毫差错,可为什么全场的人都笑得如此疯狂,明羽很是不解,知道有地方出错了,可是不知道在哪里,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只不过值得庆幸地是,医仙答应救叶明镜了。
独眼医仙看着明羽暗自思忖的吃瘪相,又是一阵好笑,仅存的那只左眼纯澈天真,看上去有几分可爱的意味,她凑过头,偷腥似的在明羽脸上亲了一下,亲得明羽一阵错愕。医仙咯咯的笑声传来,如银铃般清脆:“比小镜镜那家伙可爱多了!逗着也好玩!居然会脸红!”
明羽被独眼的医仙偷亲,本该有些微的生气,但对着那如孩童般天真清澈的眼睛,那爬满皱纹的古怪人皮面具,一瞬间有点气不起来,脸色囧囧的问道:“叶明镜和您……”
独眼医仙笑得很古怪,脸皮不动,眼睛里全是瑰丽的笑意:“你是我儿媳妇,那么小镜镜该叫我什么?”
“娘亲!”答案脱口而出。
明羽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难掩地惊讶,靠之,叶明镜那小白教主居然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貌若潘安的月咏的亲兄弟。
就算明羽思维再怎么发散也发散到那方面去。
根本不可能啊!
他俩看上去不仅不熟而且很敌对!
莫不是同母异父……
明羽为自己的揣度风中凌乱!
“吧唧!”趁着明羽愣神的功夫,医仙毫不客气地开始占便宜在明羽脸上留了一堆口水,继而笑着捏明羽的脸颊:“媳妇真乖,再叫一声娘亲,婆婆给你零花钱买糖吃!”
“娘亲!”很是熟悉的呼唤,明羽叫出来却没有丝毫尴尬,对着这个行为古怪的医仙竟有了丝莫名的亲切之感,她继续开口,礼貌中透着一抹亲近的熟稔:“可是小镜镜身体还没好诶,娘亲看看是不是先……”
“哎呀!”医仙伸手在脑门上一打,焦急之色难以言表,这焦急却不是为了亲子,而是为了这个儿媳妇:“你看娘亲这记性,都答应了还你一个相公的,笑着笑着都给忘了,小羽别哭哦,我这就去把他弄活来!”
“嗯,谢谢娘亲哦!”明羽笑笑,黑曜石般冰冷的眸子轻轻眯起,敛尽凡尘所有淡漠,宛若盛世花开,繁华瑰丽。
医仙捏捏明羽的脸颊,素来天真的眸子流转过一丝复杂,然而只是短暂的一瞬,她又继续没心没肺地笑了:“还是媳妇比较可爱!看着小镜镜就吃不下饭!”
医仙丢下这一句便走向床边,从袖中取出一大包银针,娴熟利落地洒下,深入穴道,那浓黑色泽的毒血便沿着指头流出,让月咏为难的致命之毒便轻易地解开。随即,医仙将叶明镜扶起,掌风到处,银针沿着叶明镜背后飞出,钉在床柱上轻微地颤动着。
秋星适时地拿过药物和水,医仙将药给叶明镜嘴里一塞,轻拍着他的脸,不满道:“别装死,小羽都担心地哭了!你再装死,她都要陪着你一起挺尸了!”
明羽远远地站立在床边,看着叶明镜那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明羽的心也跟着轻颤起来,一时心绪千转,五味杂陈。
他为救她昏睡七日,可是她悲哀地发觉若是他醒来,她却不知跟他说什么是好!
“出去都出去!别吵着我家可爱媳妇看相公!”医仙冲明羽眨了眨那漂亮的独眼,领着月咏一群人出去,还很是善良地掩上门。
明羽伫立在床边,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
“你也出去!”倏然清醒的叶明镜口气很冲,似是在嫌恶着什么脏东西一般,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自始至终都没看明羽一眼。
明羽恍若未闻,只是听着他用一种虚弱的口吻冲她飞扬跋扈地大骂。这也是他面具的一种么?嫌恶的,生气的,怨恨的,令人伤心的……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到吗?”叶明镜语气很重了,他所幸将目光转向一旁,不在理会站立在床边的明羽。
明羽只是不动,一瞬不瞬地凝着他,那一瞬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是看着他,固执地寻找着一个答案。可是问题是什么呢!他没说,她也没有!
叶明镜终于从床上坐起来看她了,冰冷的紫色眸子,不再是以往的熠熠生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千年寒冰般的幽寒,只一眼,明羽便觉得彻骨。
他开口,语气带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和冷漠:“本王叫你滚出去,你耳朵聋了吗?”
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吗?
明羽沉黑的眸子倏然一暗,随即淡漠无波,她点点头,转身离去,步履从容,背影淡漠在这个盛夏穿了七日的紫色长袍染满风沙,却依旧无法遮掩她的傲然之色。
一夜繁华,一夜苍凉。
是她读不懂地命运辗转。
她拉开门,门口一堆偷听的人,她神色淡然,轻轻地阖上门。
医仙一张人皮面具上没有丝毫波澜,只一只漂亮的左眼闪着晶亮的光,偏偏感情却是打了鸡血般的激动:“怎样?怎样?有没有久别重逢的深吻?”可随即,她的眸子掠过明羽的脸,感觉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小羽,我超可爱的儿媳妇,怎么哭了!是不是那孽子欺负你了,娘亲这就去教训他!真是的,这么好的媳妇,我都不舍得欺负他居然还敢欺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