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流
他大步流星地往台下走来,虚浮的脚步声似是为了彰显主人的存在似的制造出一片噪音。
明羽看着这男人,在对比下叶明镜,突然有点庆幸自己的人品。
叶明镜神态风流无著,举止优雅贵气,外貌更是上上之选,如若不是废话多了点绝对是个上好的夫婿之选。
夫婿之选?
明羽你脑袋秀逗了吗?
“倾倾,在下东都第一才子上官代,对倾倾一片倾慕之心,特献上黄金百两,希望倾倾能同我回家小叙。”上官代居然径自走上舞台,伸手去探宁倾的手,举止端的是猥亵不堪。
明羽皱眉,最讨厌这种猥琐下流之徒了,她神色清冷淡漠,模仿着上官代的声音道:“啊!不好意思,在下说错了,是东都第一傻子!”
惟妙惟肖的口技,从上官代身侧响起,又同其像了十足,在静谧的船舱里极具穿透力。
瞬间满座宾客哄堂大笑。
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上官代自己承认自己是傻子!
叶明镜看着明羽,掩袖轻笑,浓紫色的眸子写满呵宠无奈,潋滟生辉,他端坐在那里,长臂轻搂着明羽,优雅从容。
这小娘们,居然连口技都会!叶明镜只觉得好笑。
雷耀早就捂着肚子笑抽了,就连月咏此时也憋不住地轻笑起来,明羽是个很奇特的女子,面如寒霜,却常常语出惊人,从那冰冷的樱唇中吐出最搞笑的话语,真的很有冲击感!
“谁?”上官代满脸怒火,站在舞台上举目四望。上官家是东都第一世家,几朝为相,门生无数,势力强大,东都的文人们或多或少的同上官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这时候意识到不是他本人,纷纷止住笑容,满脸严肃。
明羽正坐在他的身后,叶明镜的大腿上,她看过不少东西,也大略知道东都朝廷向来文武对峙,这时候见上官代这声势,大抵猜到了他的背景。
叶明镜的宿敌啊!而且是招惹不得的宿敌,只要他一碰上官家,东都的文臣们便会群起攻之,在文臣主导舆论的时代,叶明镜的形象很负面!
很诡异的现象,由此不难知道上官家的强大!
明羽侧坐在叶明镜的大腿上,这时候抬头瞧他,他笑得如一头狐狸,狡猾极了。
明羽有那么丁点不爽,却还是决定帮他一把,权当是付这阵子的饭钱,而且这上官代的存在真的让明羽有点恶心了!
她靠在叶明镜怀里,面色一贯的冷漠淡然,用自己的声音,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概:“当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树见花开的正牌东都第一才子你爷爷明羽咯!”
一大票的前缀,说得明羽有点口干舌燥,伸手去探桌上的酒,却被叶明镜给制止了,沏了一杯茶给她!
明羽也不客气,优雅抿茶,神色从容。
上官代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明羽,他先是瞄了一眼叶明镜,冷笑一声,望向他怀中的明羽,他没见过她,见这人一袭男装坐在叶明镜大腿上,又生得异常俏丽,自然以为明羽只不过是叶明镜的男宠,嘴角扬起一抹不屑:“我还以为是谁,不就是一兔爷么!还自诩东都第一才子,你也配!”(兔爷,男宠比较侮辱人的说法)
明羽挑眉,这上官代还真是放肆啊,她就坐叶明镜大腿上,摆明了是明王的人,这上官代居然还这么嚣张。
只是,盲目的嚣张是要付出代价的。
明羽神色冰冷,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水,语调慵懒:“你爷爷不配做东都第一才子,难道孙子你还配!”
花船上的文人们大都知道她是明王妃,对上官家的行为也多有不满,这时候明羽自称是上官代的爷爷,虽然太过狂妄了点,但也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想笑,却得顾及上官代的身份。
倒是上官代气得七窍生烟,颤抖着手指着明羽,骂道:“你个兔爷还敢骂我,明王殿下,我看……”
“我们打个赌吧!”明羽生生打断这人的废话,吵架吵不赢告状的人是可耻的,她优雅地站起,抬起沉黑色的眸子瞧着上官代:“既然我们都自诩东都第一才子,就比一比,输得人,唔,一见面就得叫赢家三声爷爷好了!”
上官代自诩东都第一才子,又是上官家的少爷,自然有几分真才实学,这时候见有人要跟他文比,本来无所畏惧,但这输家一见面就要叫赢家三声爷爷,这有关家族的颜面,上官代自然小心翼翼。
明羽这人从来不喜欢浪费时间,只懒懒说道:“就比作诗好了,如果乖孙子弃权的话,我明羽当然是东都第一才子,你的爷爷咯!”
明羽嘴利,几句话就开始自称上官代的爷爷,不比就是弃权,比还有胜算,上官代略一思忖,道:“好!作诗就作诗,你选择作诗,那我就出题目好了!这里是花坊,咱就以离别为题,开始作诗好了!”
话音刚落,明羽就开口道:“有了!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从上官代话落到诗成,只不过是瞬息的时间,而且这诗歌简约阔达,一扫离人悲春哀秋的颓废心态,真是开了东都的先河啊!
在坐的文人纷纷回味诗歌的意境,感慨道:“好诗!好诗!好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端的是大气练达,东都的气魄都蕴藏在此句当中。”
就连月咏也拍手叫绝:“这么好的诗,洒脱不羁,什么东都第一才子,在下这东都第一公子的名号也直接退位让贤好了!”
月咏在文人中有着极高的影响和权威,一句话,便已敲定了明羽的胜局!
上官代听见这样的诗歌和评论,面色难看,自知已难超这诗歌的意境,正打算开口,却听明羽一拍巴掌道:“又有了!上官小孙子你学着点啊!“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满座的文客皆惊,从上首诗到这首,那个一袭男装的少女绝世少女只走了一步,一步一诗,这少女身上,简直汇聚了整个天下的才华。
再度审视那个少女,只见白衣翩然,神色倨傲,翩然卓立,宛若天神。
这一瞬,这些流连花船的男人们都为这男装的少女嗟叹,低回,不由得想到,若是她身着女装,又该是怎样的绝世风韵呢!
满座无言,只痴痴地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美到炫目。
上官代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腿都软了,要是自己真叫这兔爷爷爷,家族里的长辈非打断他的腿不成,可是怎么办,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输了。他握拳,脑海中灵光乍现:“好!这一局,算你赢!还有两局,第二局轮到我决定比赛方式,琴棋书画,琴列第一,咱就比琴如何!”
满座文人静默,纷纷暗骂上官代的无耻,明明已经输了,居然还说什么三局两胜制,可是迫于上官家的威严,居然无人敢开口为明羽争辩。
月咏皱眉,如玉般的面孔划过一丝不齿,冷笑道:“上官家当真是好手段啊!倒真是给文人长脸了!我月咏在此发誓,以后我月咏同上官家再无丝毫瓜葛!”
月咏是东都第一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更是洒脱不羁,从不屑于趋炎附势,东都的文人们对月咏都心存敬佩,月咏这话一出口,满座的文人骚客纷纷开始表态:“上官家敢做不敢当,我等文人们再也不与上官家为伍!”
东都的文人大都是上官家的门生,这话一出口,表示着同上官家绝交,在坐的这些人在东都都有一份不错的家世,汇聚在一起,势力颇为强大,同这些人断掉关系,对上官家是莫大的打击。可,上官代已无路可走,这一仗若是输了,叫叶明镜的男宠为爷爷,那就意味着以后上官家对着叶明镜都抬不起头来,个头都矮个三分,那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然,只要他赢了,这人以后要叫自己爷爷,多长脸的事啊,长辈们定然不会怪罪于他!所以上官代咬牙,坚决要比接下来的两场。
倒是明羽,神色淡定,只清冷地站在喧闹的会场中,便有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傲然气场。
叶明镜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浓紫色的眸子愈发地诡谲妖艳,看不清任何情绪,他只是微笑,妖娆绝世,惊心动魄。
明羽回头,便见着这样的一个他,诡谲的妖艳,妖娆的气场,令人无法触及一般,对上她的视线,紫眸里潋滟出水光,然后冲着她抛了个媚眼,娇媚纷呈。
明羽原本是想透过他的表情判断一下他的意思,被这个眼神给雷得里焦外嫩,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明镜果真非我族类,太强悍了,太威武了!她转头,面容清冷,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既然这样,那么乖孙子,这一局就你先吧!我倒想听听乖孙子的琴声,到底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上官代见明羽答应,心里长舒一口气,笑容猥琐,言语嚣张:“哼,让你猖狂,等下叫爷爷的时候你就哭吧!”
上官代在全场一扫,看了下月咏,他手上的琴是断然借不到的,他将目光转向狐影,言语暴戾:“还不给大爷让开!”
狐影秀致的眉宇掠过一丝嫌恶,却听话的起身,冷眼旁观,他的目光落在明羽身上,眼底孤寂更甚,却难掩得复杂。
上官代拿到琴,也不多看,直接开弹,“吱吱呀呀”地声音瞬间响彻整个花船,难听极了,简直在糟蹋世人的耳朵,花船内的文人止不住地哄堂大笑,雷耀更直接开骂了:“上官代,你不会弹就直接叫这位仙子三声爷爷得了!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花船内的文人们既然同上官家绝交,也纷纷附和道:“是啊!上官公子,你还是先跟个师父学学宫商角徵羽再出来弹琴好了!”
上官代听到琴音这才知道不妙,这琴弦的音被影调过,早已不对,他情急之下没有检查,这才弹得这般难听,但是他岂会认输,叫嚣道:“我这不是在调弦吗?”
雷耀等人早已见不惯上官代龌龊的言行,出言讽刺:“那你要调一辈子的弦我们岂不是要等你一辈子!”
却倏然,“峥”的一声,流畅的琴音倾泻而出,强有力的声响让整座花船为之一震,只一声,清晰入耳,极具穿透力,便已吸引了花船内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少女——但见她端坐在紫檀木小椅上,神色淡泊,白衣胜雪,清丽无双的一个侧脸,早已绝尘,而琴音飘渺,缓缓回荡,铺天盖地,荡气回肠。
强烈的乐感铺面而来,激昂慷慨,逼鸷到任无从喘息,却又那样飘渺,绝尘,仿佛中,如立千丈绝崖之上,周围雾气飘渺,有一种寂寞从心脏之中迸发而出,那是人存在的荒凉之感;又似乎深处密林,高大漆黑的雨林无边无际,找不到前路迷茫,悲伤,绝望,伤惶……
高超的琴艺让人叹服,但这信手弹来的乐音却令整座花船的人为之彷徨,止不住地开始思考,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又该怎样走出去?
整座花船安静到奇诡,只余下那清丽无双的琴音寂寞的飘荡,诸多宾客无不陷入一种存在的孤独,安静闭目,侧耳倾听,企图从乐音中找到答案,找到出路……
陡然,琴音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人生的凄惶,孤独,迷蒙,苦难……根本毫无答案可寻……
“没有下半阙么!”月咏抬眸问她,水月般清明的眸子含了抹知己般的喜悦,半阙琴音,勾勒出人生的困境,有那么一瞬,他触及到了她的灵魂,如立悬崖,迷茫,孤独,狂傲,寂寞如雪……
明羽有些恍然,只不过是信手弹过的曲子,却真正泄漏了她的心事了。此刻的她,如临漆黑密林,没有过往,更没有未来。
“还没想好!”明羽神色愈发的寡淡,情绪内敛,只余一副冷傲的面具在外,面无表情。
却倏然有一只手探了过来,沉紫色的长袍,衬得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简单很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明羽的心却微微一悸。仿佛深处黑暗之中,那唯一的救赎,莫名的温柔。
明羽恨恨地打了下那只手,暗骂自己最近想太多了!
叶明镜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揽过她的腰肢,拥着她坐到大腿上,轻柔的声音含了抹情动和坚定:“羽儿若是要跳崖,相公陪你!”
明羽出奇地没有反抗,抬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妖艳的紫眸,妖娆到诡谲的眸子,噙着笑意,呵宠,深情……
种种情绪,缠绕在那浓紫色的眸中,美而温柔。
明羽静默地垂下眼帘,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U jump,I jump!黑曜石的眸子在那一瞬潋滟出些许柔软。
她再度看他一眼,心微澜,似是有小石子投入千年寒潭,飘荡出小小的涟漪。
叶明镜浓紫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样,接着是难掩地开心,凑过头在明羽脸上响亮地啵了一下,看得整座花船的文人们后脑勺上一滴斗大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