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推开那扇破木板做成的简陋木门,只见屋里一团漆黑,适应一下才看清屋内情形。
这窝棚里空荡荡的,木地板上铺着粗燥的席子,席子上铺着黑乎乎的什么东西,估计应该是被褥。角落里摆放着看起来脏兮兮的陶锅、土碗,目测应该是屋内最值钱的家当。
崇祯走了进去,看得眉头直皱,而一旁的孩童则是一脸骄傲,说道:“这屋子住着可舒服啦,住进来后,就再没被风吹雨淋过,以前我爹娘自己搭的小窝棚,老是漏雨,遇到下雨天就棚外大雨,棚里小雨的,难受得很。”
崇祯摸摸这个容易满足的孩童的脑袋,对周星华说:“这窝棚只能拿来过渡,不能长期居住。可以委托商社建造牢固安全的房屋,官府提供担保,难民们向银行零首付按揭贷款购房。”
周星华没听明白,问道:“何为银行?零首付按揭贷款又如何操作?”
崇祯道:“银行即钱庄。零首付按揭贷款即难民们不需要出一分钱,只要官府提供还款担保,银行就将买房的钱划给商社,难民们再逐月还贷,用二三十年将贷款本息还清即可。”
周星华听得目瞪口呆,脑壳里极速寻思盘算,又道:“钱庄一般都不做借贷业务,即使有做借贷的,利息都是奇高,百姓们只怕都负担不起。”
崇祯笑道:“银行金融关系国计民生,以后都要由朝廷颁发经营许可方可经营,国家都要适当参股,那必须是要为国家政策服务的。而且以前钱庄不愿借贷,那是因为没有相关法规管理金融借贷,借贷的风险不可控,自然不愿借贷,即使偶有借贷的,利息也是奇高。待国家专门完善金融借贷法规,用国家强制力管控借贷风险,贷款这个业务就有利可图了。”
崇祯又补充道:“为官者,必须把金融这个工具参透。金融就是个杠杆,有了这个杠杆,就能四两拨千斤,将一滩死水的社会盘活了。”
周星华听得似懂非懂,王夫之和记起居注的官员拿着炭笔飞快记录崇祯的话。
崇祯继续道:“官府可将征用来建造房屋的土地折成股份入股地产商社,然后再用地块在银行抵押贷款,用贷款购买建材,聘请工匠建造房屋,如此便可无中生有,百姓们有房子住,建材生产者和建造房屋的工匠有工钱拿,经济也搞活了。”
周星华这下是听懂了,这整个就是无本生意嘛!这时代地价低廉得很,应天府征地成本低得令人发指,而且征地的钱还是皇帝出,但一旦作为建造房屋的地块,土地估值立时可以飙升,转手就可从皇帝所说的银行抵押贷出一大笔钱,用这钱来造房卖出去,有银行提供零首付按揭贷款,房子根本不愁卖,稍一寻思,这就是无本万利淌金流银的生意啊!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生意千载难逢啊!想到激动处,周星华身形都有些微微发抖。你说皇帝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随随便便就是这么精妙的主意?千百年来那么多聪明的脑袋怎么都没想到呢?
“以后建造房屋都需结实坚固,瓦房是不能建的,太不耐用。工部近来研制出了一种新型建材,名唤水泥,用来建房修路都再好不过。下月建厂量产后,就优先供给应天府用来建房。到时可用毛竹片防腐处理后制成竹筋,水泥混合水、砂以及石子制成混凝土,用竹筋加混凝土建造房屋的圈梁和构造柱,屋顶也用竹筋加混凝土浇筑,这种方法建成的房屋据说住上一百年都不会朽烂。应天府现在就可去取一些样品,依照此法试验建房,把建造方法摸索出来,然后再大规模开发建设。”
崇祯只知道水泥是由石灰石、粘土、铁矿粉按比例磨细混合,然后高温煅烧,再与石膏一起磨细,按比例混合而成,但具体比例什么的就一概不知。好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虽然没有正规的科学教育,但科技水平却是实打实的居于世界前列,民间土科学家甚多,工部搜罗了大批民间优秀工匠和土科学家,水泥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高科技,有了崇祯的大致描述,待遇优厚急于表现的工匠和土科学家很快就将这个后世建造神器给捣鼓研制出来,且在这月落实了批量生产的办法,可谓神速。
周星华听得有点懵逼,这混凝土建造之法,实在是难为了对建筑一窍不通的周大府尹。
崇祯看出周星华根本没有听懂,当下宽容一笑,道:“试验混凝土建房的事,工部的工程师们会来协助应天府。这事要抓紧,争取寒冬来临前就让第一批次的难民们住进新房子。”
说完,崇祯又亲切的摸摸一旁不明所以的孩童小脑袋,说:“孩子,等学堂建好,你进学堂念书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可好?”
孩童喜形于色,连道:“那可是再好不过。将来我念书识字了,是不是也能当官啊?”
崇祯哈哈大笑,道:“能,当然能,只要你学到了本领,能为百姓做事情谋幸福,说不定将来还能做大官。”
日已过午,离开难民安置区,崇祯一行又向上元和句容两县规划建设的工业集中区而去。
车马在官道上不急不徐的行进,周星华仍与崇祯同乘一车。而官道两旁,隔不多远就有列队护卫的禁卫军士兵,皇帝出外巡视,安全保卫级别那是相当的高。
崇祯从车窗往外望,注意到有许多土地荒芜,长满了野草,便问:“为何有这么多土地荒着?”
周星华恭敬答道:“回陛下,这些荒芜的土地都是地力贫瘠的瘦土,这些年天气干旱,冬天又分外严寒,在这没有水源的瘦土上种植,往往颗粒无收,因此就荒着了。”
崇祯沉思片刻,道:“之前听工部宋侍郎说起,在福建一带,民众多有在贫瘠干旱的土地上种植一种叫土豆的作物,此种作物据说是从吕宋传来,耐旱耐寒且又高产,难得的是味道又非常可口,营养丰富。朕已经命工部去福建收购土豆种子,等种子回来,优先满足应天府,在这些荒地种植。朕不想看到一处荒地,每一块土地都要发挥出价值。你且记着与工部对接。一边是老百姓吃不饱肚子,一边是这么多土地荒着,太可惜了。”
周星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有土豆这种耐寒耐旱的作物,心中疑惑,口中却是毫不犹豫的应是。
崇祯接着道:“农业为国家根本,总是靠天吃饭却是不行。气候变化,旱涝循环,这是千万年都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人类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去认识自然规律,按照自然规律去主动改造自然。若还像过去那般被动应对,遇到灾荒,难免饿孚千里。应对旱涝,朕以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多修建水库,水库在雨季时可以收蓄山水,避免洪水一泄千里形成灾害,干旱时放水灌溉作物,拯救生灵。应天府可率先规划,多建水库。朕对应天府寄予厚望,集中资源投入应天府,是希望将来应天府可以成为全天下发展的样板和模版,周府尹,可别让朕失望。”
周星华神色一懔,放下记录的纸笔,肃容道:“陛下对应天府厚望,微臣感知在心,敢不尽心竭力。一切都按陛下圣命行事。”
行不多远,便到开阔冲积平原处,目之所及是一望无垠的一块块稻田,稻谷已经抽穗,黄黄的稻穗微微弯着腰,随着稻田上空的微风摇摆。
车马停下,崇祯等下车,马上有官员迎上来,却是早就在此等候多时的上元、句容两县县令。
这时已经过午,安排在此野外用餐。
崇祯不忘唤上两个县令共进这野外午餐,两个县令激动万分,能跟皇帝一起进餐,这是一种特别的恩荣。
崇祯就餐的地方安排在稻田中,在稻田中用木头搭了一个七坪左右的平台,平台上铺着平整的木板,一条木质栈道连接到平台上。平台上搭着凉棚,凉棚下是一个圆形餐桌,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几样水果。
这些布置都是周星华根据崇祯的喜好特意安排,崇祯就喜欢在野外自然中进餐的调调。
菜肴陆续上桌,都是特别简单的乡野菜式,经周星华特地从城中大酒楼请来的大厨师烹饪,十分可口。崇祯吃得很香,而陪餐的两个县令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显得颇有些拘谨。
崇祯前世虽是世界华人首富,但却是起于微末,所以倒也体谅这两个县令,他知道大多数人在跟身份高自己太多的人在一起时,都是很难保持心态平和的。
正吃着饭,忽地稻田中飞起一小群蝗虫,扑簌簌的好些从崇祯他们就餐的凉棚旁掠过,还有两只竟然扑到餐桌上蹦哒。
周星华脸色有些难看,这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这蝗虫啊。
崇祯却神色如常,用筷子指指桌上蝗虫,问两个县令:“今年蝗虫有点多?”
长相斯文,年约三旬的句容县令兰大洋道:“不瞒陛下,近年天气干旱,蝗灾多发,据闻今年不少地方都有蝗灾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