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到哪,权力的斗争就跟到哪,如果没有谁愿意站出来结束这一切,那么往往,这个过程费力得会让你觉得,相比之下,结果并不重要。
话说自从那天之后,应原和秋心瑶的关系似乎更紧密了一些。秋心瑶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把自己从前想说的却没处说的,都告诉他。
应原知道这显得她有点单纯。但无所谓了。有些事情,还是别让它清清楚楚的好。
那天下午,两个人难得出来晒晒太阳,在巷口看着路上零星的行人和偶尔往来的车辆。秋心瑶织起了毛衣——她学会这项技能的时间太过久远,她几乎要忘了怎么操作——原料么,来自她的一点点小收藏。
“织什么呢?”应原躺在一块不算太平整的大石头上。这样的石头就是用来坐在上面闲聊的。
秋心瑶坐在离他的头不远的地方,聚精会神,她做什么都能聚精会神,“毛衣呗。”
应原没往下问。
下午的阳光不那么热了。天空湛蓝,一片云、一只鸟都没有。云就算了,鸟,会被外围的高射机枪驱散。没感染的它们很可爱,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是健康无害的。
很平静。那块石头被晒得热热的,应原就把手放在上面。
手忽然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抓住了。那大概是一只比他的手小些的手吧。
应原没动,甚至没把闭着的眼睛睁开。
她的手心出汗了。不知道为什么。
这孩子啊……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时候,城中心的方向开来一列军车。呼呼地驶过两人身边。上面架着重机枪,空中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应原睁开眼,一架直升机在高空中盘旋,看样子,似乎是架武装直升机。
“怎么回事?”他坐起来,松开她的手。
“啊?……不、不知道啊……”她赶紧缩回手,握住毛衣针。
“他们还有直升飞机?”
“我不知道,没见过啊……”
他们的邻居,一个六十多的大爷从一样的方向蹒跚着回来了。住了这么多天,应原也跟左邻右舍混熟了,等人家走近了,他就开口问,“大爷,怎么了?”
大爷摇摇头,叹口气,“怎么了……改朝换代了呗……”
应原一愣,秋心瑶的针穿错了地方。
老人站在巷口,背着头,抬起头,看看天上的直升机,“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快回家吧,他们不一定要干什么呢……”
一股危机感涌上两人的心头。秋心瑶没心思再织下去了。她有种预感,不是他们站错了队,而是他们站的那队……出了问题。
“你先回家,”应原站起来,把大腿上绑着的手枪藏到自己的衣服里,“我……”
“你去哪儿?”秋心瑶打断他,“我也去。可是……你想去哪儿……”
“总有地方能问清楚。”
………………
隔着玻璃门就能看清他在干什么。推开门,坐在餐桌边的伊夫诺维奇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坐吧,我估计你会来的。”
秋心瑶认识他,也认识这个地方,拉着应原一起坐在了他的对面。整个店面里就他一个人,桌子上放着一把AK,几个弹匣,子弹散落在一边。
伊夫诺维奇并不急于解释,只是叼着烟,一发一发地把子弹按进弹匣里,“这么跟你说吧,车队是何庆轩的中队,还有另外几个中队也跟了他,直升机……是柴富友藏起来的。现在重见天日,当然要闹一闹了。”
“他们……”秋心瑶的心怦怦跳着,“把委员会给……”
“并不是全部人,”他接着说,“只是委员会里不服从他们的人,被他们带到了郊外监禁起来……换句话说,这算是政变,他们两个人为首,准备,或者可能已经接管了基地。”
“目的是……这种时候,而且一点征兆也没有……”
“目的我不知道,”他不断调整着自己的领带,看样子那身西服让他有些难受,“但是我得提醒你,反智主义在里面肯定占一份,你们会有麻烦的……如果我们不阻止的话。另外,他们要是让你看出征兆来,那就怪了。”
“你要去干什么?”
“我不能眼看着所有俄罗斯人被赶出基地——柴富友他们肯定会这么做的。抵抗,明白吗?”
“就是说我也……”
伊夫诺维奇把弹匣插好,上膛,把枪推到应原前面,“请吧。”
“我要跟着你们吗?”
秋心瑶拽紧了应原的袖子。这是要打仗。
“不,”他摇摇头,“多一个少一个,我不在乎。而且你也不该进到这件危险的事里来,你可以自己选,因为有更有价值的事让你做。”
“什么?”
“主任他们自然在被监禁的人之列。我兄弟告诉了我他们被关在哪儿。”
“我知道了。可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件事情很突然,但最危险的,是你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你知道的吧,他们早就对所有科学家都不满了。因为科学家可以做做研究就拿到更好的福利,他们却没有。他们不知道研究要费多大的力气,……所以最危险的,是你身边的人,所有人。”
“他们要……掀起暴动了……”
“这不像是他们会做的事吗?”伊夫诺维奇笑了。他回头朝里间喊了句俄语,卡维迪米诺夫就从里面出来,听他耳语了几句话,又回去了。
“现在……”
“现在还太早了,”他摇摇头,“先等着,等他们带着车和喇叭在城里喊一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现在先回去吧……我说,好时光总是很短暂。”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配上那别扭的口音,有些诡异。
……
现在就是很沮丧,很沮丧。当一件大事没有任何征兆就直接发生的时候,谁都不会好受的——不如说是难以接受。
但的确,群众对像秋心瑶这样的人怨恨已久,因为无聊的时候,他们总是要把枪口对准某种人群,转移注意力的。而当枪口被一股势力操控的时候,这把枪可以对准他们想的任何人,盲目的群众只会沦为被操纵的工具。
想想,秋心瑶就觉得可怕。随柴富友何庆轩那股势力一起来的,必定还有……有什么呢?宵禁、军事管制,啊不如说是专制——她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就准备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