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那个天杀的采石场没两天，两个人就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们跑不过尸潮。
具体证明就是，车里打个盹都能让找食的啄木鸟差点把玻璃凿穿。
“我见过的最丑的鸟。”应原这样评价那只羽毛上全是血的东西。
秋心瑶郁闷，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算了足有半个小时，最后抬起头告诉应原，对，我们跑不过他们，尤其是从后天开始。
汽油只够撑到后天。
光是一辆车的话，不要就不要了。车多的是，只是看你在哪儿罢了。
但关键是那上面还有秋心瑶的命根子，而且他们总不可能一人背一个跟他们一样大的包裹上路。
“汽油怎么烧的这么快啊……”秋心瑶把头埋下去，背靠着树，抱着双腿瑟瑟发抖。
“白天赶路晚上赶路，还想着省油？”应原也并非没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些油甚至还不够他们走出山区。
秋心瑶的地图上标出的“友好的”能加油的地方最近也在二十公里之外，靠近中俄边境的地方。
现如今，那地方没有青山绿水。某个大基地天天跟一帮山里的土匪——就像“流亡者”这样的——演着“扫荡与反扫荡”的戏码，谁敢去。
秋心瑶非去不可。
她自然不会真哭，没一会儿就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油正好能撑到那边。”
应原不关心那油是根本不够，还是绰绰有余，抑或是不多不少。他只知道，他在整个这一片都是出了名的。每个基地都恨不得活撕了他——如果可以的话，连他曾经的队友一起。强盗。彻彻底底的强盗。应原无所谓后悔与否。反正他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他们的地盘。
秋心瑶不是傻子。她本来就知道他从前是干什么的，只是对他的恶劣程度缺乏一定认知。
“你可得陪我去啊。”
应原很夸张地扭头望了他一眼，“是吗。”
“你可以……伪装一下……”秋心瑶说这话的时候很没底气。
“我化成灰他们都认识。”
“那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招人记恨呢？”
这个问题可不是她应该问的。跟他们的现状没有一点关系。本来应原也的确不打算说的。
但秋心瑶看着不像随口一问。她似乎挺想听的。
“你这是想听完然后嘲讽我？”应原点着了一根烟。秋心瑶第一次见他抽烟。
“好感度掉了，”秋心瑶提高了音调，“欧吉桑。”
应原夹烟的手停在了嘴边。他对上了她并不友善的眼神，叹了口气，把烟摁在靠着的树干上。
“我不感觉我做错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全都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你想去的那个地方，尤其是那个基地——是哪个不用我点名了吧？就是他们，里面住着一群猪。这么说夸张了。一群猪也没蠢到能把两支小队派出去挖矿然后全灭的。”
秋心瑶又把身体缩紧了。
“记错了，不是全灭。毕竟我还好死不活的，”应原坐下来，把枪拄在地上，“具体你也不一定想听。我这么跟你说吧，十四个人全在矿洞里的时候，你究竟能不能为了加快速度，不通知里面的人直接命令爆破？你是物理学家你也知道，煤矿洞里有什么风险？你告诉我。”
秋心瑶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怨恨。那对他来说是痛苦的回忆。
“瓦斯爆炸。”
“对，关键那帮老不死的除了把自己的屋子装修得好好的然后坐里面喝茶之外，懂的东西还不如一个女孩子。瓦斯爆炸啊。我的耳朵聋了半个月，浑身都烧得不轻。人家一句表示都没有。你管这叫友好基地？‘流亡者’起码知道分赃的时候按劳分配，那帮土匪还知道一律平等呢。你看看他们干的是什么事？”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跟他们干了。当然他们里面没有一个好人。我也算不上。但是起码比他们强。所以我们光明正大地抢他们的东西。我们没袭击过基地，没波及过里面的老百姓，甚至我们本来也不想杀人，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干。可他们也不争气啊。争气吗？一人一天半斤面包一杯水是争气了？”
秋心瑶始终抬着头，目光就落在他身上。怪不得那么多伤疤。她想着。
“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啊。”秋心瑶笑了。
“啊，是啊？”应原当着女孩子的面不想骂太难听的话，也笑了一下，干脆不去想那档子破事儿，“他不是个跟我一样的坑蒙拐骗的王八蛋吧？”
秋心瑶摇摇头，“他人还挺好的。他也总是天天都说想让这些基地变得更好一些。可我总觉得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现在是应原在认真地听着。他心里想，让她听了这种事，打击还蛮大的吧。她想说就说吧。
“我一直就是学啊学，做啊做，没考虑过加入哪个基地。他总想着……嗯……就是不大考虑眼前的问题，就是想着怎么样能更好一些。我看他好像总是想把原先的那个世界重新建回来……”
太阳要落山了。
“那挺好的，”应原点点头，“原来的那个虽说没多好，但总比现在这个强。”
“可你说他能怎么办呢……哪里去找那么多好事……不如老老实实……”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应原看着她沾满尘土的脸，有点想笑，“谁还不想碰着点好事？你的火焰喷射器也是好事啊。不找好事活着是干嘛的。”
秋心瑶愣了一下，然后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你跟他应该挺聊得来的。”
“那好。将来有机会我会会他。”
秋心瑶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林子里，车就停在一边，上面有丧尸的抓痕、石头砸过的痕迹，以及一道道血迹。太阳的余晖一点点弱下去。
“你害怕我吗？”
应原突然问他。
秋心瑶瞥了他一眼，“想多了。不够凶。”
“……”
“也不够坏。”她又补了一句。
“回头让你见识见识，毕竟你要去的是压榨过我们这些人的地方。”
“对啊，话说回来了，你答应了？”
“唉——”他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把你这么个小东西扔给那帮老肥油，我不放心啊……”
说完，他就过去拉开车门，“睡觉了啊。”
“不是，”秋心瑶也跟着站起来，“那你怎么办？”
“办法多的是！现在是睡觉时间！”
秋心瑶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说得对。于是，抱着某种奇怪的心理，她也坐回自己的座位，一如往常地套上兜帽，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抱着胳膊，闭上眼。
他说得对。她想了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