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回应。
“燕子呢？”夏夜一边继续敲门一边心里嘀咕，“睡着了？”
正午。安静得很。
夏夜刚想再敲几下，被小姨拦住了：“门没锁。”
“没锁？”夏夜试探地扭了扭门把手，发现果真如此。
“蓝衣萨满这么厉害？就算只剩魂气，也能看穿……”
“别瞎琢磨了！我就是猜的！”小姨打断他的话。
二人进屋，却发现客厅的地板上，那个脸上刀疤的十几岁小男生依旧昏迷着。
夏夜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
没有回应。
他抬起头，望着一旁小姨的魂气：“你认识他吗？”
魂气摇摇头。
夏夜放下男孩儿，起身看到小姨的身子正躺在沙发上。他跑到里屋看了遍，发现燕子不见了。
“燕子去哪了？”小姨也纳闷儿着，疑惑地望着夏夜。
“先别想这么多！”夏夜把沙发上的小姨身子抱回床上平躺，转脸对魂气说，“你快回你的肉身，我好把杀神还给你！”
魂气点点头，化作一团蓝气，钻入身体里。夏夜从嘴里吐出那团白色的杀神，抛向空中。杀神在空中转了一圈，也钻回了小姨的身体里。
不一会儿，床上的小姨就睁开了双眼。
“有什么不舒服没？”夏夜问。
小姨摇摇头：“就是全身无力。”
夏夜走到男孩儿旁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事吧？”小姨问。
“嘘——”夏夜示意小姨先别急着说什么。他把小孩子拽起来，又用力拍了拍他。
————
“小卿，快醒醒！”哥哥拍了拍弟弟的脸。
弟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哥哥温柔的微笑。手掌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我说了多少次，我的这把夔刀没有刀格！你若对兵器感兴趣，就悉心钻研！强行摆弄很容易打滑脱手伤到自己！你为什么不听呢？”
弟弟低头看到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我只是想，想快点能像哥哥一样……”
“我跟你说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你天生没有斗性，不适合精修单门兵器。为什么不听话呢？”
“我也是将族的人！不会打架，岂不是笑话吗？”
“你以为将族就是要和别人打架吗？”
“我不学习如何打架，还有什么资格做将族的人？”
“小卿，天生没有斗性，是无论如何也勉强不来的。否则，只会伤到自己。我说过，你虽没有斗性，但你却对兵器有特殊的感应。这种灵性感知的能力，莫说是在刀将门，就连整个将族都是少有——”
“你别说了！我上不了战场，杀不了人，有什么用！”
“小卿，你要记住，别的族门我们管不了，但是刀将门的存在，从来不是意在杀人。我们上战场，不是因为喜欢战斗，而是避免更多的战斗。你懂吗？”
弟弟摇头。
“很多人学习兵器是为了怎么用它们。而我要你学兵器，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制止它们！让那些想要大开杀戒的人无兵器可用，才是我们对付杀戮最有效的方法。硬碰硬从来不是上策！越是上等的兵器，越是有它独特的灵性；越是厉害的兵器，灵性越是强大。而兵器的灵性会被使用它的那个人驯化，甚至改变。它变好还是变坏，全在于你是否懂它！”
“兵器就是兵器，是我们打造出来的！有什么灵力可谈？再说了，我们是将族，有什么兵器造不出来的？敌人的兵器厉害，我们造个更厉害的就是了！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了我身上，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小卿，你本没有杀戾，却硬要逼着自己打打杀杀，这才是反其道而行。不懂兵器的灵气，就不过是个打铁工匠罢了。就算杀几个手下败将，又算得上真正的赢吗？”
“鬼卿还是不明白。”
“你现在不明白，以后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斗性强和杀气重的人，终有一天会败给斗性更强和杀气更重的人，即使是哥哥，也会有输的一天。可惜这是天生的，我们都没有办法。刀将，乃至整个将族能不能在六大家族中站稳脚跟，只靠斗性和杀气是不行的。众人重宝贝。可越是宝贵的东西，越有它的灵性。世间所有难得之物，统统来不得半点儿强占。你若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一心只想赢了。”
“那鬼卿该怎么做？”
“你懂它，它才会为你所用。你能不能懂，又能懂多少，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我教不了你，因为我不是你。因为，我做不到。”
————
小男孩儿的嘴里含糊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夏夜那张疑惑的脸。
“你醒了？”夏夜盯着他，问。
小男孩儿一把推开他。
“哟！”夏夜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上下端详着，“年纪轻轻，挺有劲儿！你谁啊？在这儿干什么？”
小男孩儿望着夏夜，喘息声稍稍平缓了些，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扬起嘴角：“我，我是来送外卖的！”
夏夜眉头一皱：“送外卖？送外卖怎么还送得晕地上了？”
“我，我是被人打的！”小男孩儿辩解道，“我一进来就被打晕了！”
“送外卖的……”夏夜嘀咕着，又看了看他空空的双手，问道，“那你的外卖呢？”
“外卖，外卖被抢走了。”
“哦。”夏夜站了起来，环顾了四周，“那点外卖的人呢？去哪了？”
小男孩儿没有应声。
“是啊！”小姨也从床上走下来，“燕子她人呢？”
“我，我不知道谁叫燕子。”小男孩儿回道，“我一进来就被打晕过去了。屋子里黑，没看清楚。”
“怎么回事……”小姨一脸疑惑。
“行了。”夏夜看了一眼小男孩儿，“你没事儿了吧？”
“嗯。”
“没事儿了就走吧！”
男孩儿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夏夜。
“怎么？这地上躺着舒服，想多待几天？”夏夜笑着，突然胸口一阵绞痛，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夏——”男孩儿下意识刚喊了一个字，所幸及时刹住了。
“夏夜，”小姨上来扶助夏夜，“你没事吧？”
夏夜摆摆手：“没事。或许是走的这两天消耗重了。”
话虽说与小姨听，眼睛却瞟向了男孩儿。夏夜弯下腰，向他伸出手。
男孩儿本能身子向后退了退。
“扶你起来，你害怕什么？”夏夜把他扶起来，语意深长道，“人既然醒了，也就没什么事了。以后送外卖，小心才是。你走吧！”
看着男孩儿跑出去，小姨问夏夜：“你不觉得这孩子倒得蹊跷？”
夏夜笑了：“这贼来家里，放着值钱的家具不偷，把外卖给拿走了，看来是真够饿的啊！”
“谁说不是！不应该轻易放那孩子走的！他肯定有问题！”
“你刚还魂，我又有伤。真的拼起来，会吃亏。”夏夜说到这儿顿了顿，“不过我刚扶他起来，发现他身上几处骨断，内伤不轻。还能走动，确实蹊跷！”
“一个小孩子，谁下手这么狠！”
“第一，他身负重伤，又持杀气。是不是小孩子，还不敢确定。第二，他倒在家中，你却毫发无伤。他与谁为敌？又为谁挺身？是敌是友，我也不敢确定。”
“那他……”
夏夜摸了摸墙上的裂痕：“打斗过，却也清理过。还不止一个人。说是普通小偷是不可能的，或许和你被害有关。他身上虽也有杀气，但没有戾气。”
“你是说，他不是坏人？”
“可能不是。”
“不会是宄仆或伞尸吗？”
夏夜摇摇头：“不像。”
“那他为什么不说？”
夏夜坐在沙发上，沉默半天，答：“我不知道。”
“燕子怎么办？”小姨嘟囔着，“我得打个电话！”
小姨说着立刻拨通了电话。
夏夜回想起狐狸和裴晓璊都问了的那句话：杀神当真是小姨最重要的东西吗？他们这一来二回，路虽艰难，却没有看到宄仆出现，也没什么打斗。反倒是回来以后，杀气却格外的重。要说这屋子里有什么，就只有小姨的身子躺在这里。魂气刚刚离身不久，就有人来打身子的主意，哪有这么巧？难道，小姨被害，对方意不在杀神，而是她的空壳身子？
好一招调虎离山！耍得这么大费周折，看来，这空壳身子似乎重要的很！
“喂！”小姨推了推还在沉思的夏夜，“你在想什么呢？”
“没事。”
“燕子那边我刚打过电话，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便什么都没说。看来那个‘燕子’，真的是别人假扮的。会是谁呢？”
和夏夜猜得一样。会找夏夜来帮小姨的，必是料到夏夜可以帮到她的。他们走后，“燕子”就在这守着。“燕子”若是坏人，小姨的身子早就没了。如今小姨好好的，这“燕子”，应该是友非敌。
至于那男孩儿，更像是击退对手之后晕死过去的。他刚刚突然叫出口又打住的，或许就是“夏夜”这两个字，夏夜心里暗自揣测，可见他是认识夏夜的。认识夏夜，又跑过来保护小姨的，会是谁呢？
“燕子”，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燕子”。
……
“这假燕子找你救我。等你把我救回来，她却不见了。人没见到，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机会说！”小姨叹了口气。
“不见得。”夏夜前后整理了一番，道，“这人，或许刚刚已经见过了。”
“你说什么？”
夏夜没有回应。他们离开的这两天，有人登门“拜访”，还不止一个。这来者不善，却没有得逞。身子没抢到，人一定会再回来。这一次躲过去了，那下一次呢？
“你们蓝衣萨满除了可以身怀不同心神穿梭不同族界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本领？”夏夜问小姨。
“别的本领？”
“你说你们不像别的萨满有请神上身的本领，只会各处躲藏。可是，为什么要到处躲藏呢？”
“这个……”小姨皱了皱眉，“我只知道，蓝衣萨满吃了冰坠子会先死后生，获得真身，就变得和曾经不同了。至今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同。族里的人说，归族后要听族里的安排，保护好自己的心神，更要活得隐蔽，像普通人一样不被注意。”
“如此一来，干吗还要获得真身？干吗还要先死后生呢？就像以前一样，普普通通生活不就好了？也不需要到处躲了。”夏夜不解。
“族里说，蓝衣萨满是萨满之中不可替代的一族。天生被选中做蓝衣萨满，就要接受随时逃跑于不同族界。甚至，如果强加修炼，不止去得了不同族界，还可以六道之间成为不同的存在，甚至跳脱轮回，找一道，好安生。”
夏夜点点头，嘀咕着：“说来说去都是逃生，可这些怎么会和抢身子有关呢？”
“你说什么？”
夏夜看着小姨，面带担忧：“这个地方你不能再住了。在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人要害你之前，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
“躲起来？”
“回你的族里！你不是说你已经归族了吗？去那里应该最安全。”
“可是，”小姨面露难色，“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啊！”
“你是蓝衣萨满，你们的族在哪你都不知道？”
“族里的规矩，蓝衣萨满就像游牧民族，是不会安定在哪里的。我只知道族老说人界最安全，所以会在人界。”
“岂有此理！让你们认祖归宗，然后自生自灭？哪有这样的道理？”
“族老说，我们蓝衣萨满既然是神谕使钦点的，必然有过人之处。小小的逃脱之法还是可以自行解决的，如若不然，即使跟着族群迁徙，也迟早会拖累他人。”
“什么？”夏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那是什么妖魔鬼怪族？自己的族民都不要了？还自诩会什么请神上身，这样的品性，哪位神仙敢上你们的身？不怕被拖累，伤了仙气啊？”
“或许吧！不过我们蓝衣萨满也不会什么请神上身之法……”
“这样吧小姨，你先跟我回家。我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
小姨点点头：“不过你也别叫我小姨了。这一路占你的便宜也占够了。我既然已经是蓝衣萨满，也就不再是谁的小姨了。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子鸢。”
“子鸢？”
“嗯。蓝子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