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啊，看着面生。”
“流落至此，一言难尽。”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儿子开了一家小酒楼，正在招个跑堂的，你有没有兴趣？”
“三餐饱腹，片瓦遮头，不敢奢求其他。”
“我给我儿子写个条，你到他那里去吧。枣花巷十六街挂着酒旗的那家就是了……”
这个镇子，也许受到了河上游员外郎的影响，下至牙牙学语的五岁小童，上至鬓须皆白的老人，都能信手拈来几句雅词韵诗。
老者的书法算不上好，不过也算清秀。
莫北凉拿着条子，来到了这家酒楼前，若说对它有什么评价的话，［窄小］二字足以囊括，只是门上对联气魄十足：
房檐低窄，难栖雨中画楼燕；
花浓酒香，不醉无墨世俗人；
这座酒楼比之其他的酒楼要矮上不少，通常而言酒楼应该有三层，这座酒楼只有两层，房顶的屋檐也修得细小了些。
不过下联倒是有些意思，也许被那些喝醉酒就墙上题诗，砸碗摔碟的书生给气怕了。
拿着条子进去，酒楼内桌椅不是很多。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穿着皂罗长衫，在柜台里敲打着算盘，看到客人来，也没有店小二那般热情：“客官喝点什么？”
莫北凉把条子递了过去，精瘦男子拿过条子，上下打量了莫北凉一眼：
“跑堂这活计，读书人可来不了。”
跑堂需要眼尖，热情，看到客人到来需要招呼与回应。
书生讲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很难放低姿态。
精瘦男子勉强算半个读书人，只是后来镇子外奇奇怪怪的异事太多，父亲反对他进京赶考，这才弃书从商，开了这家半大的酒楼。
“这样吧，只需要你腿脚勤快些，看到客人来上去问问人家要什么，然后到后厨给人端菜递酒就行了。我们这生意不是很旺，一天的客人也就几十人左右。吃住在店里，一个月两贯钱。”
精瘦男子的父亲是酿酒的，儿子没法赶考，正好开家酒楼销售自家酿酒。只不过存的钱不多，没办法在繁华地段开酒楼，只能建在这偏僻的地方。
酒楼一天的生意没个准，时忙时清闲，不是很缺人，可太忙的时候也需要招一个。谈妥了条件，精瘦男子将一把铜制钥匙递给莫北凉：
“酒窖旁边有一间杂物屋，你把杂物重新放进酒窖里，我上街去买床被褥，再让姚木匠给你打张床。杂七杂八的事尽量今天忙活完，明天正式工作。”
“儿子，过来看店。”
精瘦男子朝外喊了一句，一个在树荫下拍皮球玩的小男孩抱着球跑了过来。莫北凉则朝着杂物屋走去……
众人各自忙活完，已是天黑。
夜半时分，月光皎洁，一位打更人提着灯笼在街上行走，纸灯内的烛光与夜晚的街道一样充满宁静。
一道身影隐藏在大街中，绕过打更人走过的路向镇子外赶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苍老的皱纹在脸上颤动，淡蓝色的皂罗裙在夜风中轻轻舞动，他并没有关注到身后那道揉进月光中的影子。
悄无声息的来到镇子外，镇子的木门已经关闭，只有两座瞭望塔一左一右孤高的耸立在门后。
莫北凉不清楚塔上是否有人站岗，绕开灯火通明的大门，顺着阴暗的角落，在光线较暗的地方足尖轻点，在月光洒落的空间内，一跃翻过削了尖刺的防兽栏，向着远方青山而去。
夜晚，正是野兽猎食的好时机。一路向山林纵深处跑入，腰间从酒楼厨房里摸出的剔骨尖刀一把抄入手中，以防不测。
脚尖迅速抬起再踩落，森林中被猎人踏出一道无草无叶的羊肠小径。
夜雾起，衣裳飘荡，一缕缕的风丝将蝉鸣鸟叫狼嚎虎鼾之声送入耳中，凭借着丝丝缕缕的声音，莫北凉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座青山模糊的影像。
嗅了嗅风中的气息，草木清香与野兽粪臭交杂，却没有自己想象里山精鬼怪的妖邪躁气。
此时林中枯叶微微耸动，一条枯叶斑蛇如利箭向莫北凉激射而出，竖起的蛇眸看着眼前这道浑身充满能量的影子，张开的蛇口喷溅出一米多长的毒液，呼呼夜风灌入蛇口，响起一道类似呼吸的沉重声。
莫北凉矮身贴地一滚，喷溅出的毒液扑了一空，落在地上将无数枯叶腐蚀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圆孔。
背上贴着几张叶子，莫北凉一手撑地稳定身形，同时右脚如弹簧登地，身形猛然弹出，手握剔骨尖刀对着半空中的毒蛇刺出，精准的点于七寸处，将其一刀两断。
“此处走兽活动较为频繁，应该没有山精鬼怪之流。可如果仅仅只是一些毒舌猛兽，派人大力绞杀也就是了，怎么会世世代代憋在这镇子里不敢外出赶考？”
莫北凉摸着剔骨尖刀那流淌的点点蛇血，想起酒楼里虎头虎脑的铁娃对自己说过的话：
“叔叔，你是从外面来的吗？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镇子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陌生人了，狩猎队的林大叔说最远只能到村子外五十里，那时候他被一头大老虎追，跑了好几个时辰。
最后他的兄弟去找他时，只用了半个时辰都不到。他说那片森林很奇怪，所以阿爹不让我出去外面玩。我们镇子的小朋友，家里大人都是这样说的……”
［最远五十里？］
莫北凉看着森林深处，被层层枝叉组成的屏障阻隔了他的视线，入目之处一片黑暗，似乎连月光也难以照进那神秘所在。
一个在森林中狩猎二十年以上的老猎人，很难在这四五百米的青山里迷路，更何况狂奔了几个时辰，怎么可能离村只有五十里？
莫北凉捡起地上几片较大的叶子，将剔骨尖刀上的血液抹除，脚尖一挑将毒蛇的残肢丢往森林另外一角，尽量抹除此地的血腥味，而后踏步再度朝着林中深处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