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将我扛到肩上,压我到榻上时,我对他融入骨血的恐惧使我依旧抵触他,哪怕我心已凉。我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尊严:“萧止凌,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死你面前?”
他说:“朕不准你死。”
他说的这般自信,是以为我是要自杀么?不不,他将我捏的死死的,我哪里敢拿着我落在他手中的最后的把柄,自私地了却此生呢?
可凭我如今这幅残躯,他想对我做那种事,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我不怕了,真的不怕了,他能亲手弄死我,这亦是我所希望的。
第一次我没有挣扎,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愉悦,身上除了疼就还是疼,只是愣愣地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接受着来自他的无休止的索取。
我听到宁泱一反常态地在寝殿外大喊:“陛下!陛下!宁泱求您放过娘娘!娘娘今夜不能侍寝啊陛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宁泱要说我不能侍寝,但我真的好疼……疼得近乎昏迷。可萧止凌定是觉得宁泱是在欺骗他。
当一种温热从我身体不停地流出时,我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
“你是真心想要娶我么?”我满心欢喜地问他。
那时,我心里更多的是忐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我分明知道他娶我是迫不得已。
我期待地想听到他的回答,其实就是这个最简单的字:“是”,就能让我开心好久。
那时候,我其实就是有点喜欢他了,那时候,我其实有了一种期待,一种能跟他拥有未来的期待。
他对我说:“跟着心走。”
他说了四个字……他的这四个字,让我很开心。
可之后,我才明白,他的回答其实就是不置可否,他的回答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一直都知道他很聪明,他巧妙地躲过了我的回答,却使得我渐渐地对他死心塌地。其实,他的回答就解释了所有问题。那时我就该领会到的,他对我从未有过半点真心。
恍恍惚惚,我仿佛听到宁泱再叫我:“娘娘,您快醒来吧……”
我又好像听到宁泱的哭声……宁泱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强的丫头,我从没见过她哭。
我又好像听到了有好多人哭着说“饶命”,我又好像听到了萧止凌说要将谁杖杀,我又好像听到他说,若是我再不醒,他就会将那些庸医的头都砍了……可明明是他欺负我的,他怎么能将责任推卸给别人?
只有他能欺负得我,只有他……
我好像看到了阿芮,他笑着朝我走来,递给了我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我就是被阿芮用一个烤红薯给骗到手的。
但我睁不开眼睛,我好累,好痛……
我看到了爹爹……我问爹爹这些年他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不要我了,难道我不是爹爹最疼爱的小公主了么……爹爹轻轻抱着我,叫着我“丫头”。
我以为,这一次我真的就跟着阿芮一起去了,但太医妙手回春,又将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睁开眼,我就看到了乐晞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是乐晞陪着我?
见我醒来,乐晞又忍不住地落泪:“嫂子,嫂子你醒了……”
此刻我头疼得厉害,身上发着冷汗,只觉得置身于天寒腊月之中。嗓子里一片火辣,我知道我这是在发烧。落了水,是应该发烧的。
有太医上前给我把脉,那是李太医,是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太医。
把完脉,李太医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乐晞连忙问我的情况,他擦着头上的汗,说道:“回公主,只要娘娘醒来,那便没有大碍了。”
太医走后,乐晞哭得稀里哗啦:“嫂子,你可吓死我了……你都昏迷了五日了……太医说您没有求生的欲望,可能一辈子……一辈子都醒不来……”
我喝下一杯水,润了润嗓子,这才安慰她:“我这不是醒了么?没事了乐晞,没事了。”
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宁泱,我有些担心:“宁泱呢?”
我担心宋苑给宁泱定了罪……但我想到有萧止凌在,宁泱是不会有事的,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宁泱不在,我心里莫名地就是有些不踏实。
乐晞告诉我,宁泱被萧止凌带走了。
我不知道萧止凌为什么要带走宁泱,哪怕我知道宁泱是他的人,他是不会伤害宁泱的,但我还是急切地想去要回我的宁泱。
乐晞连忙说:“嫂子,宁泱没事儿,真的,宁泱没事儿……你快别动了,快躺下。”
我相信乐晞,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乐晞愤愤不平地开口:“嫂子,我听说那日是宋苑那女人害得你落水,但你放心,我皇兄已经把那日的内侍全部处置了,给你报仇。”
我有些想笑。
萧止凌处置那些内侍们做什么?他要处置也该处置宋苑……但他没有。
我听萧落说萧止凌还砍了一个太医的头,这让我有些震惊……我觉得他不应该是因为我没有醒来,于是就伤及无辜。他并不是滥杀之人……我问及乐晞原因,乐晞说:“那人被宋苑那女人收买了,你落水后给你诊治的就是他。但嫂子,他隐瞒你的病情,故意不好好医治你,害得你险些……”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我也知道了大体情况。
怪不得我总觉得身体不对劲,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原来是有这等人在背地里给我下黑手。
在六月二十七,我生辰那天,陈胥亲自把宁泱送回昭阳殿,说是让宁泱回来陪我过十七岁生辰。
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萧止凌这一个月来做过的唯一一件让我气愤的事情,就是他罚宁泱清扫了整整一个月的落叶。
我找他理论,他却说这是宁泱该得的,因为宁泱没有保护好我,她守在我身边我却还能落水,这就是她的失职。
可是我自己跳下水的,宁泱根本就拉不住我,这怎么能怪宁泱呢?可宁泱却说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我十七岁的生辰,是宁泱和乐晞陪我过的。期间,只有秦望来过一回,是来给我送礼的。
秦望是禁军统领,是萧止凌的近臣,同萧止凌一样,他们都是世上最大的骗子……我看到秦望就想把他轰走,连带着他给我带来的生辰礼我看都没看便要丢出去。
可幸好有乐晞拦住了我,我才不至于失了那一件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那是一封家书,是我大哥写的。
大哥在信里先是报了平安,说了好些安慰我的话,最后跟我说了一句,就是让我万万要保护好陈良娣腹中的胎儿。
当今天下一分为三,诸王争霸。除了东黎外,还有北樾与南渊,百年来纷争不断,战久必和,和久必战。数月以前,黎国出兵渊国,渊国兵败投降,渊太子迟暮携良娣入黎为质。
陈良娣名徽盈,她腹中的胎儿珍贵异常,那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就像大哥说的,不容有一丝闪失。
这一个月里,我只见过萧止凌一次,不过还是因为凑巧碰上的。因为翌王要回国了,特意前来与我告别,我这才与萧止凌碰了个面。他似乎是看出了我不想看见他,便很少再来烦我,自翌王走后,我两再没见过面。我只当他是良心发现了。
我第一次见到卿之,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
那个午后,我坐在凉亭里,看着湖中那一对卿卿我我的鸳鸯,我觉得扎眼得很:“宁泱,我们去别处吧,那些鸭子太丑了。”
我正要离开,就瞧见岸边站着一个女子。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背影单薄。看着她的背影,我就突然就想到了“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用来形容这女子正合适。她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的,以她的穿着与气质,我猜,她可能是萧止凌的哪个妃子。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在看她,便回眸看向我。
看到她的正脸,我顿时惊艳住了。
世间不乏美貌的女子,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最美,但她身上却带着一种世间少有的气质,那样出尘,那样高贵……就连湖中那盛开的荷花与她一比,也是顾景惭形。
见她站在湖边,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我却是忍不住地跟她说:“湖边湿滑,你要小心。”
她没有说话,只是遥遥看着我。
宁泱说:“娘娘,那是顾婕妤。”
我知道萧止凌在宫里养了不少女人,但我深居昭阳殿,除了宋苑外,别的嫔妃我都没有见过。但我听说过这位顾婕妤……萧止凌十三岁登基,在我认识他以前,后宫中便已有了两位皇妃,一位在几年前便去世了,一位就是这位顾婕妤了。
但这顾婕妤深居简出,听说身子一向虚弱,我一直未见过她。
顾婕妤朝着我笑了笑,对我说:“在这里,只有你会让我小心。”
那一笑,我失了神。
我若是男子,也必会与她遥遥相望,一见倾心……
听到她的话,我有些心疼,脱口而出:“你一定要小心,可别跟我一样落了水。”
我只是有感而发,可顾婕妤却是微微愣住,连忙朝我行礼:“不知昭仪在此,妾失礼!”
我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说实话,我从都不承认我是什么昭仪……但我知道我是昭仪,昭仪比婕妤的位份要高,哪怕她进宫比我早,但黎国最终礼仪尊卑,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婕妤不用多礼……”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她微微笑着:“娘娘就唤我卿之吧。”
卿之……真好听。
我喜欢她,并不想让那些位份横在我与她之间,我便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宁泱告诉我,卿之是太常卿家的女儿,温婉可人,性子率真。虽非嫡女,但却是萧止凌弱冠前便进了宫的,陪了他好些年。
我和卿之趣味相投,这一个下午,我们相处得很好。
一天夜里,宁泱急匆匆地跟我说:“娘娘,宫里发生了一见大事。”
我不以为意,只是问:“宫里又添新人了?”
宁泱性子冷静,除了萧止凌纳妃这件事儿,我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急成这样。
可每次宁泱来跟我汇报这种事儿,我总是一脸的不在意,我知道宁泱是想让我去管管,可他爱纳谁为妃就纳谁为妃,我可管不着,我也懒得管。
可这一次,宁泱却跟我说:“汝南王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