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渴望光明,却可知极致的光,带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当黑夜再次亮起来,抬起头,迎接的不一定是刺破黎明的曙光,也许是绝望最后的绽放。”
诸葛辙失神地呆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
“它来了,它回来了。它怎么会回来……它明明已经半年多没有出现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诸葛辙整个人好像魔怔了一般,口中呢喃低语,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拼命地摇头,仿佛迫切地想要说服自己什么。
我揉了揉被亮光刺痛的双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低垂着脑袋的诸葛辙,说道:“诸……诸葛辙,你……你怎么了……”
我的手刚碰到诸葛辙的小臂,原本浑身颤抖的诸葛辙忽然停了下来,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
我吓了一跳,人直接僵住了,右手也不敢收回来,只好就这么一直举着,心中却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记起来了……”诸葛辙的声音从头发的阴翳下传出。“苏赋……”
“嗯?”我嗓音颤抖地答应道,腿肚子不住地打颤。
天空闪耀着刺目的白光,不显圣洁,反倒显得诡异而妖艳。诸葛辙慢慢地抬起头,鲜红的血液顺着眼角和咧到耳根的嘴角流淌,血和眼泪一起滑落,一滴一滴地,滴到灰石路板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绝丽的花。
“你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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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梦里回到那个夜晚。鲜血与泪水混成一块,哭声与笑语掺杂不清。扭曲的面孔,怨毒的眼神,还有那诡异的笑容,每每使我从床上惊坐而起,出得一身冷汗。
“苏赋,你冷吗?”
我当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保安小张的圆脸。我躺坐在保安亭里的凳子上,而保安小张正用力地抽打我的面颊。
“同学,你终于醒了。”保安小张放下高扬的右手,长出了一口气。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儿应该我问你吧!我上个厕所回来就看到拉闸门外头的地上放了个什么东西。我还寻思哪个没公德心的玩意把垃圾扔这儿来了。凑近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个人,我喊了两声你都没答应,我心想这大冬天的可不能冻坏了呀,就赶紧把你抱进了保安亭。我看电视剧里叫醒昏迷的人都是扇他大嘴巴子,于是我就寻思电视上不能骗人吧?我就左一个大嘴巴子,右一个大嘴巴子……”
“好了好了。”我实在受不了小张再啰哩啰嗦,赶忙制止他继续讲下去,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说道:“你刚刚说我不省人事地倒在拉闸门外?”
“啥?不行?你啥不行?”保安小张圆圆的大脸盘上写满了疑惑。
“我的意思是……你就看到我一个人昏倒在地上?没见着其他人?”
“哪来的其他人啊。咋,大冬天组团来学校门口露天睡觉啊?对了同学,我还没问你嘞,你是咋回事,咋横学校门口了嘞?”
“没有其他人?”我心想不该吧,又朝保安小张问道:“你难道没看到钱大爷吗?”
第三个“诸葛辙”撕破伪装的时候,我记得看门大爷站在他的背后。所以当“诸葛辙”抬起头看向我,看门大爷是完全有机会逃走的。虽说人能不能跑过鬼很难说,而且大爷年纪大了,可是连我这个“直面”血笑人的“勇士”都没事,大爷应该……
然而保安小张的回答却像一道晴空霹雳在我心里炸响:“钱大爷?他今晚休息,就我一个人值班,我咋见着他啊?同学,你是不是迷糊了?”
“什么!”我极度震惊地说道,声调都不禁上扬了几度:“你再说一遍!”
保安小张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眼神当时一定非常恐怖:“你说,今晚只有你一个人在学校值班?”
“是……是啊。”老张缩了缩脖子,略有些紧张地说道:“有啥问题吗?”
“只有你一个人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北门因为装修被封住不能通过,今晚学校里只有小张一个保安在南门值班。我确实是从南门进的学校,也确实是在南门这里见到看门的钱大爷,还和他说了话啊。难道这些都是一场梦?不,绝对不是,那种感觉这般真实,怎么可能会是梦境呢。等等,亮起来的夜空……
我从凳子上跳起来,把懵圈的保安小张搡到一边,一把拉开保安亭的门冲了出去。
“天空,天空一定是……”我话刚说出口一半就停住了。深邃的夜幕上点缀着几颗闪着微光的星星,月亮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片片云彩背后,黛青色的背景下,一切显得宁静而美好。和当时神情恍惚的我一定显出强烈的反差。
“难道……难道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幻想吗?”我失神地靠在保安亭的墙壁上,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很不真实。如果今晚在学校里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那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会不会已经死了?血笑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那是不是人死了以后,灵魂就会陷入一个漫长的梦境,困在这里,永远也无法从噩梦之中逃出去。
“同学,你……有啥我能帮忙的吗?”保安小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我的身边,突然“呀”了一声:“你……你在笑啥?”
笑?我抬起右手摸了摸不知何时上扬的嘴角,心脏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竟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温热的液体滑过面颊,手指也感受了那湿润的触感。没被手指阻隔的泪珠顺着脸廓,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灰石路板上。
“哎呀呀,你这是咋啦呀,想起啥烦心事了?和哥说说,说出来就没事了。”小张是个热心肠的东北小伙,刚才把我从地上救起,现在又在想着安慰我。如果不是我当时心态已经有些崩溃,肯定会好好地向他道谢。
事实上,我一句话都没说,无声地哭泣着,嘴角始终保持上扬,就这样慢慢地走出了校门。眼泪逐渐止住,但仍是满脸的泪痕。出租车司机看到我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差点想要拒载。
等到了目的地我付完款下车,关上车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的士司机在小声地嘀咕道:“大晚上的碰到个神经病,真晦气!”
我直接两只手撑着上半身重重地压在车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鼻尖贴着车窗玻璃,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诡异病态的笑容,我当时或许像是一个恶魔对弱小胆怯的人类呢喃低语,话语中隐藏着死亡的威胁:“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出租车司机眼神中透出恐惧,他肯定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会给自己如此之大的压迫力。
我的目光像食人血液的蚂蝗死死地咬在出租车司机惊恐万分的脸上,我感觉自己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让别人害怕的感觉。我像吸血的蚂蝗一样陶醉而贪婪地汲取着出租车司机眼中不断加深的恐惧,仿佛永远都不会知足。
“诶,席梦思?你不是回家了吗,这大晚上的干哈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一个睖睁,如梦方醒,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出租车司机如蒙大赦,急急忙忙把车驶走了。
我转过身,看见穿着秋衣秋裤、手里提着两个黑色塑料袋的井盖站在小区门口的垃圾车旁边,正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我的模样显然惊到他了,他把手里的两个大塑料袋往垃圾车一丢,快走几步来到我的面前,惊讶地说道:“我靠!你失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只是哭吗?”
“嗯?”井盖微微一愣。我抬起右手摸了摸此时不再保持上扬的嘴角,也愣住了。
“你没事吧?不就是被甩了嘛,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不合适可以再找过,女人不过区区衣物。来,哥宽阔的肩膀借给你依靠。”井盖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井盖的屁话,我感觉好了很多,甚至想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向他倾诉。但我还是忍住了。没用的,井盖肯定也不会相信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我的感受。
“谢谢你。”我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我累了,先回去睡觉。”说完,我独自径直往一单元楼走去,把井盖落在了后面。
“诶,什么嘛。”井盖匆匆追了上来,说道。
“让我一个人静静,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按下十层的电梯按钮,倚靠在厢壁上,闭上了双眼。
井盖欲言又止,最后也沉默了。我们各自走回自己家,我能感觉到背后井盖的目光,但我一直没有回头。
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今晚那个病态猖狂的苏赋,真的是我吗?
在我的内心深处,难道真的躲藏着这样一个,宛同血笑人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