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封新太子之后,天下好像完全变了个样。从阿玛的只言片语中可得知,陛下不像从前那样勤于朝政,但他好像又不允许太子过多干政,前方战事吃紧,周边小国也无时不刻的盯着这大宋盛世,所以阿玛和众位大臣就忙了许多,忙着上奏,忙着劝奏。
每日我在这府里甚是无聊,虽说有烟儿和丫鬟们陪我,可有许多不可言说的事,总不能说给她们听。
无聊的时候,我总喜欢转手腕上的镯子,细腻的白玉晶莹欲滴,其间掺杂着大段的红褐玉,真真像透了血进去的,日头下照着,简直美奂。摸着这镯子,我总能想起归寻来。自那日梦见他,我也数不清我们有多少时日没见了,他像梦一样出现在我狭小而又枯燥的世界里,那么美好而纯粹。可若说他真的是一场梦,可手上的血玉镯子却又无比的真实,我抬起手遮住刺眼的日头,从指缝里悄悄看这些光亮,耀眼而美好,像我们初见时那样。我知道,从一个女儿家嘴里面说出这些有些失风化,更何况我从小家规明矩,但是,我想再见他一面。
我就想碰碰运气。
我和烟儿又溜了出来,阿玛虽肯因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让我出去了,可心里总会不悦,好在最近朝事繁忙,偶尔悄悄出来也不会被发现。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烟儿还如同什么都没见过一般,都新奇的很,左蹦蹦右望望。我无心这些,只暗暗的在街上寻找那个熟悉的脸庞,隐隐的有些期待,我拉着烟儿这边逛逛那边瞧瞧,烟儿只顾着看那些好看的玩意儿,我在一旁瞧来瞧去,也没有看见我想看的人,我简直快要放弃了,任由烟儿拉着我的手让我看那些民间大师表演绝活,她好像每次出来都这么高兴。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与上一次出府时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的感觉相同,只不过这次更加强烈。好像我们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似的,一回头却又都是吵闹的人群,连烟儿好像也察觉到了,显得安静了不少。
我压低声音问烟儿:“烟儿,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
烟儿一听立马瞪大眼睛,下一秒就变成了哭脸:“感觉到了小姐,我害怕…怎么办?”
连烟儿也感觉到了,这就不是我的错觉,我也开始慌了起来,可我这时不能乱,一乱就真的完了,我冷静下来,烟儿在旁边不停的抖,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烟儿别怕,街上人多,我们趁他不注意甩掉他,赶快回府。”
“好。”
我和烟儿假装在四处逛,余光时不时的瞟向身后那个黑影,我拉着烟儿不停的兜圈子,终于不见身后的人影,我和烟儿立马快步走起来,打算抄近道回府。
近道只是一条小巷,两三居住,平日里的人也不多,我拉着烟儿边走边回头看,幸好,那人没有追上来。
前面一个拐道,没想到的是,刚拐过去,一个人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把我惊的跌坐在了地上,手磕在了石砖上,火辣辣的疼。烟儿也被吓得大叫了一声,可惊吓之余,她还是伸开双臂颤颤巍巍的挡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叫:“你要杀就杀我吧,别杀我们小姐,求求你了……”
我吓得动弹不得,可细看那人,没有丝毫要动手的举动。他穿着玄色的袍子,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却也是长安城中平常人穿不起的,腰间别着一把剑,头发规整的束成发鬓,面容清明,也不像是偷奸耍滑的贼人。
他似乎很震惊,上前给我做了个揖,“聂小姐,您误会了,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是我家公子要见您。”
烟儿听他这样说,小心的搀扶我起来,身子还是很小心的在我面前挡着,她心疼的看着我的手,我向她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我看着那个人问他:“你家公子是谁?”
“公子名为归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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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那人来到了一处叫‘花满’的食庄内。‘花满’乃是长安城中最为繁华的酒楼,装修极为奢华琉璃,酒菜都是选用最上乘的,菜样也不是那些寻常的厨子能做出来的。每天的食客都络络不绝,以前我与烟儿一同出来时也听长安城中的老人说起过,‘花满’也是近时才崛起的,以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赌坊,后来得罪了城内的豪绅,一通气让人砸了个稀巴烂,再后来不知哪位权贵看上了这片地,只是一夜之间,一座豪华耀眼的酒楼平地而起,成了长安城这匹精美布料上不可或缺一颗纽扣。那老人又感叹道:“能从那里面每天来来往往的也是不一般的人物啊!”
那人带我上了二楼,穿过数不尽的房间一直往前走,我看到每个房间外面都有下人模样的人在外面候着,到了最尽头的房间,那人忽然转身拦住烟儿“小姐冒犯,还请丫鬟在外面候着。”
“小姐……”烟儿担心的看着我,抓着我的手。
“小姐,公子不是恶人。”他看我一脸无措,面无表情的出声提醒我。
我摇摇头,我怎么会认为归寻是恶人呢,我拍拍烟儿的手对她笑了笑“没关系。”
他替我打开门,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踏进了房间,看见他站在窗边,看见我时一脸笑意,幽深的眼里有柔柔的光,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是温柔的,我就那么直直的撞进他的眼里。
好像有他在的地方总是让人沉溺无法自拔,他见我呆滞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朝我走过来,“身体好些了吗?”
“啊?什么……”听他跟我说话我才反应过来,却不知他说的哪一桩事。
“前几日听说病的一塌糊涂,可让我担心了好久。”他学着市井那些油嘴滑舌的腔调向我耍滑。我却很是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他侃侃笑出声来,眼睛弯的像一轮月亮,身上有独特的檀香气:“我可是个大混混,什么事情是是有我不知道的?”
听他这样说自己,颇有些自损的感觉,连我都感觉到了我嘴角止不住上扬的笑意“承蒙一位贵人相助,已经全好了。”
“今天就当补一补,请你吃好吃的。”他突然去拉我的手,碰到了刚刚跌倒擦到的手心,我没防备,吃痛的叫了声。他脸色一变,赶紧松开,“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我赶紧向他解释,可他脸色低沉,朝门外喊了一声“穆安”
那人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叫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冲进来四下查看,在看到无恙时松了口气,“公子?”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叫穆安。
“小姐的手?”
他摸不着头脑,在看到我手上的伤时吃了一惊,跪下来向他叩首“公子恕罪,穆安一时大意。”
怎么局势有些不对?我赶紧站出来,“真的是我自己摔的,与他无关。”
他拉住我的手腕看我手心上的伤,反复确认过不是很严重后他摆摆手,“罢了,出去买些上好的擦伤膏来。”
“是!”穆安带上门出去,屋子里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他拉着我在桌子面前坐下,又吩咐小厮上了许多菜肴,珍稀美肴足足摆了一桌子,虽不是什么至奇之物,但就是出奇的好吃,也许是有他在身边心情愉悦了很多,只觉得哪道菜都合胃口,他不停的给我夹,我也不停的吃,直到最后吃的肚皮圆滚滚的,他反倒向我打趣:“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肚里的又是谁家的小孩子啊?”
我被说的羞红了脸,气不过向他反驳“是你让我吃成这样的,那就是你家的。”
他在一旁温润的笑,好像很满意这个说辞。我很喜欢他笑,与旁人不同,他身上有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质气,虽说这首诗并不是这样用的,我努力的想这句诗是表达什么的,一时竟想不完全。原句是“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是一首形容郎才女貌的情诗。
他又朝外面叫,“穆安”穆安早在外面恭候,进来时手上拿了一白一红两瓶药膏。穆安放下药膏又说“白色的给伤口消肿,怕小姐手上留疤,就又拿了祛疤膏。”
归寻愣了一下,笑着说:“我竟没有想到,女儿家怎能留疤,亏你想的周到。下去吧。”“是!”
他坐在我面前小心的替我上药,这是第一次他离我这么近,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睛以及他浓密的眉毛和纤长的睫毛。他的头发垂下来触到了我的手,淡淡的檀香萦绕在我的鼻腔里,我的心跳慢慢加快,我想是从这时候我就已经心动了。
明明一点都不痛,他不住的抬眼问我痛不痛,还轻轻的呼我的手心,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窗子外的阳光打进来照在我们身上,我总觉得全都照在了他的身上,不然他在我眼里怎么会发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