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偷跑出去的闹剧之后,阿玛再也没有责问过我这件事,我也没有再提起,也没有再萌生出去之类的想法。
烟儿被打了十五个板子,一连小半个月都没能下床,阿玛破天荒送了药过来,把烟儿感激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那天的三串糖葫芦因为救烟儿掉在地上沾了灰,我捡回来有些不舍,准备丢掉,可烟儿拦住我说吹一下还能吃,她说她极小的时候见过这玩意,当真是美味,我竟然有些羡慕她,我把新的那两串给她让她吃,她兴高采烈的谢过我,说吃了糖葫芦连伤也好些了。
那半串未吃完的糖葫芦我到底是没有吃,我把它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细细端详,妄想能找出点那位公子的痕迹来。
自那日一别,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的容貌,他的眼睛仿佛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我试图在梦里询问他的名字,可他总是朝我笑却不告诉我。我总觉得,那天阿玛是知道些什么的,他的神情绝不是对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才有的,我傻傻的想,难道他是特别的富家公子?
可我从来都没有问过阿玛。
直到有一天我与丫鬟在院里踢毽球解闷,当时正尽兴却听见阿玛叫我。我回过头,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站在阿玛面前朝着我笑,我一惊,竟然把毽球踢到他那边,他轻轻一抬手就把毽球抓在手里,我待在原地不能动弹,阿玛在他后面恨铁不成钢的瞪我,向他赔礼:“公子勿怪,小女年幼不知事。”
“无事,”他向阿玛说话,眼睛却看向我“令千金天资聪颖又生的貌美,实属大人之福。”
阿玛连连点头道谢,赶紧叫我“初言,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我回过神,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微微有些秋风吹来,悄悄掀动他墨蓝色的衣摆,宛然如画中人活过来了一般,我怔怔的走过去,我只听得他嗓音温润如沐春风“初言,不记得我了?”
我赶忙点点头“记得!”
“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一听是要出去,我吓了一跳,赶紧看看阿玛,可阿玛并无任何不怨,相反他说“去吧,初言。”
这令我很惊讶。
和他一起出了聂府,这是我第二次走在长安的大街上。我们一前一后穿梭在熙攘的街道上,不住的看看那个瞧瞧这个。
不留神撞在他身上,他看着我想看小孩子一样,后来他干脆拉住了我的手,如第一次一样。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他又问我想不想吃,我点点头,他松开我的手上前买了两串可他还是不吃,都递给我了我。
我吃了一口,跟上次味道一样,甚至比上次还甜。我又递给他让他吃,他摇摇头说确实不吃。
我问他:“你怎么会来找我啊?”
他说“你阿玛不是不准你出去吗,那我来带你出去。”
我又问他:“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阿玛好像对你很恭敬?”
他开玩笑,挑了一下眉“可能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混,坏事做太多,你阿玛怕我了。”
“可我觉得你不像,你是个好人。”我想了一下,他确实不像,坏人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又生的极好看,“书里面十恶不赦的人都面目可怖,你不像,你好看。”
他又笑了,我也朝他笑,我看见他的耳朵也红了一大片。
那天,他领着我吃了许多我没吃过的市井小吃,看了杂技表演,一连把我的肚子吃的鼓鼓的才罢休。
天色渐渐暗下来,有训练有素的侍卫去找他,他把我送回聂府说有缘再见。我叫住他:“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头,聂府门口灯笼上的光映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好像真会发光一般,“归寻。”
他说他叫归寻。
我总觉得,在我生辰前一天他带我出去玩,便是我生辰礼上最好的礼物了。
聂府千金的十三岁生辰宴传遍了长安街大大小小的街道,拜贺的人成群的来,比府里的家丁都多。
他们拿着极其贵重的礼物,带着自己家的公子看都不看我,都笑脸盈盈的去向我阿玛祝贺,好像是阿玛过生辰一般。
每年都是这样,大费周章的大摆筵席,为的就只是朝中结交以及佳偶姻缘,聂家这棵参天大树,谁都想乘凉。
我穿着极美的衣裙,却与烟儿无聊的趴在正厅的大桌上,看着院子中一群人笑得灿烂。边桌的贺礼堆的如山高,可我却没有兴致拆开它,连烟儿都懒得动了。
我趴在桌上,开始想起那位公子来,他说他叫归寻。怎么叫归寻呢?如此有诗意的名字,是要寻找什么东西吗?我摇摇头,或许他只是在逗我罢了,
面前被遮住一片阳光,留下一片阴影,我眯一下眼看去,是一位陌生的俊俏少年郎。
他摆手向我行礼,说着客套话:“早就听闻聂家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想多言,点头向他致谢,他见我不言语,又说:“今日乃小姐生辰,小姐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
我提不起精神,只淡淡的说:“生辰年年都有,可并不值得高兴。”
他上前走了一步,离得与我更近,“那我给小姐看点好玩的吧。”
我看过去,只见他把手吹了一口气袖子里,拿出来摇晃了几下,慢慢松开手,赫然出现两只纸鸳鸯,我被惊住,烟儿也说着厉害。他把纸鸢送给我,我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细细端详,还送给了烟儿一只。
“初言小姐,能否借您的手用一下?”
我有些迟疑,男女授受不亲是众人皆知的,何况男子摸了女子得手是要负责的,刚要拒绝他,他看出了我的难堪,说用我的手绢代替也可以。
我松一口气,把手绢递给他,他把手绢包成口袋形状,然后用一只手遮挡,瞬间手绢没有了,手里却出现了一支极漂亮的步摇。
那支步摇确实漂亮,红色宝玉上嵌着银链子,光泽和纹路都是极好的。
他在旁边作揖,彬彬有礼的模样:“恭贺初言小姐生辰大吉。”
我开心极了,问他:“你是哪家的公子?”
“家父赵简赵大人,小生赵书郁。”
“赵书郁,”我晃着那支步摇,极其喜欢,笑着对他说:“谢谢你赵公子,我很喜欢。”
他也笑,正式之至“小生荣幸。”
旁边有其他公子看见我们嬉笑,也纷纷涌上来向我祝贺,顿时吵闹的不得了,我抓住一旁的把弄纸鸢的烟儿往小道的花园跑,跑了几步突然想起赵书郁还在那,我回过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神情。
归寻的礼是在入夜戍时送来的。接到他的礼我极其诧异,没想到他也知道我生辰这件事,还给我送了贺礼。黄色的木盒,上面明黄的归寻二字,我想他当真是个坏人,还是个疯子,不然怎么用明黄的字呢。
阿玛站在一边看着,似乎要等我把盒子打开一探究竟才罢休。我打开盒子,是一支血玉镯子,上好的血玉纹理,精巧的做工,我知道它很贵重。
阿玛站在一旁无奈的叹口气,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朝我摆摆手“初言,收下吧。”
阿玛走后,我和烟儿又一起趴在桌子上端详它,烟儿说虽然她不懂这些,但她觉得这一定是个上好的镯子,这位归寻公子看起来是位大人物。
我把镯子戴在手上试试,大小正合适,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带什么尺寸的,猛然想起两次他牵我的手,大抵应是那时知道的吧,不禁红了脸。
可脱镯子时却脱不下来了,我费劲力气,手背都搓红了一块,可镯子怎么也脱不下来,烟儿也没有办法。
烟儿说“小姐,既然摘不下来就不要摘了,或许这是天意呢!”
天意?我看着手上的血玉镯子,又看看桌子上明黄的归寻二字,摇摇头,只觉得巧合罢了。
读尽了圣贤书,没有一本说人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