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吃完早餐后就回到宿舍补觉，上午没课，早起全是为了免费的粥。直到最近他才还完欠款，尽管他自认钱不算是自己借的，债主可不认。都是镜子的错，文易仰面躺在床上发出不知第几次的叹息。
抱怨归抱怨，暂时撇开各种问题的话，文易对古镜来源还是很感兴趣的。只凭借视觉、可能还有一点触觉的暗示就能对人格进行操作，并且产生的暗示在三个月后对文易仍然有效，这种技术绝对比现在的国际水平领先了10年以上。视情况而定，这种技术也有不少危险的用法，比如煽动私人仇恨引起杀人事件，聚集极端激进分子策划集团犯罪等等。当然也可以用于精神疾病的治疗、心理疏导这类和平途径。
问题就在于，这面古镜，如此危险的技术产物为什么会流入一个不起眼的二手市场，偏偏还被像文易这样普通的民众买到手。如果按照好莱坞大片的剧情套路，接下来某个神秘组织就应该派杀手来找我了，文易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大概会长给的蛋卷太多了，肚子塞满的感觉让文易滚来滚去的就是睡不着，文易只好放弃回笼觉穿好衣服。
说到大学生能赚钱的方法，排除违法的那部分，剩下的几乎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文易当过家教给女高中生补数学，但他很快领教到有些人真的不受数学之神眷顾，不满一个月文易就被折磨得濒临崩溃辞职，工资当然没有。文易干过推销，但是第一个月就被开了只拿到基础工资。处处碰壁后，文易认为家教啊、推销啊这些工作很多人都能做，所以自己不会被需要。要做就做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文易这样想着就开始往人少的路子走。
依旧懒懒地卧在床上，文易伸手摸索一阵拿起床头柜顶上的VR头盔配戴好，按下电源开关。起初文易眼前一片黑暗，紧接着一阵类似坐电梯的眩晕感袭来，有轻微的耳鸣，伴随四肢发凉，待各种不适感消退后，文易的视野中渐渐亮起柔和的光斑。
环顾左右，文易发现自己呈大字型仰卧在茫茫的大草原上，远处夕阳最后的余晖也将消失于地平线，这里是文易设置的电脑“桌面”，登录VR设备就会默认显示草原场景。在高速网络时代，除非基于安全考虑，普通的电脑是没有主机的，一切计算和存储都在云端完成，而VR头盔完全取代了过去传统的显示屏、键盘、鼠标等输入输出设备。
“欢迎回到文易的个人空间。主人有何吩咐？”文易脚边出现一个小洞，一只灰兔从土里钻出来，抖抖身上粘的泥土，用两条后退站立对着文易作揖。这只灰兔是文易的助理AI。
“兔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操作，有事再叫你。”
“好的主人，随时恭候差遣。”灰兔再次作揖后便跳回洞中，随后洞慢慢合拢。
文易右手食指快速上划调出系统菜单，将场景切换到图书馆，继续翻译昨晚没译完的专业文献。文献翻译工作虽然费时，不过薪酬很高，而且时间灵活适合学生，也可以学到不少知识，相较于家教、推销而言节约了时间成本，也比较让文易有兴致坚持下去。
“滴滴滴”，空中突然浮现出半透明的对话框，系统消息提示：“哈哈哈哈哈（部长）申请访问您的个人空间。是否允许？”文易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
“滴滴滴”，没过3秒对话框再次弹出，文易点了拒绝。
“滴滴滴”，文易依旧拒绝。
“滴滴滴”，文易实在忍无可忍，调出菜单一顿操作，面前弹出对话框，系统消息提示：“您即将把哈哈哈哈哈（部长）添加入黑名单，是否确认？”文易选择确认，于是图书馆又回到了静谧的氛围，文易安心下来继续工作。
好景不长，只过了十分钟左右，滴滴滴滴滴的警报声猛然响起，图书馆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开始忽明忽暗，一行行一列列书架都在剧烈地摇晃，成千上万册书从书架摔落到地毯上。文易面前不断弹出红色对话框，上面提示消息：“警告！警告！系统正遭受不明攻击，自动防卫设定启动，即将关闭所有程序，请用户保存正在进行的工作。倒计时30、29、28……”
文易无奈地放下译到一半稿子，默默等候。
“15、14、13……”图书馆的天花板和墙壁正在消失，深渊般的黑暗于破损处显露，吞噬着空间。“3、2、1……”终于连地板也消失了，整个空间除了文易什么也不剩，文易看起来就像是浮在没有星光、空空荡荡的宇宙中。
0，倒数结束了，但程序并没有关闭，文易依然留在VR的世界里，此时空间突兀的生成一个漩涡，吐出一个穿吊带衫、迷你裙和高跟鞋的男生，对，是男生没错。他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部长……你这人怎么又黑我的电脑，太过分了我还在工作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彻底的犯罪行为！喂妖妖灵么，我要报警了。”文易用死鱼眼瞪着部长说。
“过分的人是文易吧，随随便便就把别人拉黑，我只是想跟你当面谈谈。何况你电脑用的还是盗版系统，满满的bug和漏洞就像说‘请来黑我吧’一样，我不过是顺应邀请。”
“如果买得起我当然也想用正版的。说话之前，部长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打扮，你觉得谁会愿意跟一个穿吊带和超短裙的男生见面，我才不让变态进来污染我学习工作的空间。话说啊，VR空间的形象可以自行设定，就算瘾犯了实在压抑不住，你好歹用女生的样子来穿吧。”
其实部长一副清秀的书生脸，身高偏矮，身材又纤细，女装毫无违和感，若是他再戴上假发，绝没有人能认出他的男儿身——文易就是不想承认这一点，否则他对女性会失去梦想。
女装的部长甚至还有几分时尚潮女的气场，文易对此战栗不已。
“文易你一定不懂吧，女装之精髓就在于穿上它的人一定要是男生，用女生模样穿女装那就单纯是日常装束，才不是我追求的艺术！就像京剧里有反串表演，女装也要反串着穿，正所谓反差萌哇！”
部长说得越热烈，文易心里就越冷淡，“我觉得你对京剧一定有很多误解……不过村上春树有说过，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部长，别激动，停下演说，暂时放下我们的观念分歧，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其他志同道合的好伙伴……“
文易叹了口气，”还是说正话吧，你也好早点回去。部长找我什么事？”
部长使劲一拍手装出幡然醒悟的样子，“我可真是的，裙子久违的清凉感和开放感让我有点爽，不小心把正事忘了。‘维纳斯’系统最终调试完毕正式上线运行，今晚项目组全体成员在外面办庆功宴，尽管不是正式成员，你也参加了部分程序的设计，我就想问问你来么？要是愿意的话，邀请帖已经发到你的邮箱喽。”
“维纳斯”是由信息安全部设计开发的校内社交网站，旨在为男女学生交往创造机会，并提供指导和支持。“恋爱也是当代大学生的必修课之一”，教现代史的老教授在课上说过，“学校会为学生提供与异性接触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则看你们各自的能耐，作为过来人只说一句，莫要辜负青春，也莫要日后后悔。”
因为三个月前的那件事，文易陷入彻底吃不起饭的绝境，于是他主动去信息部帮忙，工作结束后就与项目组成员在一起聚餐，饭钱从信息部的活动经费里出。和来自天南地北的学长学姐围坐到同一张桌旁，热热闹闹地吃饭聊天，那段时间过得还蛮愉快的，文易有些感慨。
“免费的晚餐，我去。”文易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部长，如无他事，你该走了。”
“文易学弟你对前辈真没有礼貌，本来想好好指教下你的，不过算了，接下来我还得去找会长。”文易知道，信息安全部是学生会的直属组织之一，部长和会长又是同一所初高中毕业，他俩算是老交情了。文易开始幸灾乐祸，接下来会长的空间也得经受超短裙与汉子组合的洗礼。
部长转身欲走，文易立刻偏头避免部长转身时扬起的迷你裙进入视线——文易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尽管VR设备在构建图像时会进行审核过滤掉不宜内容，部长可是破解的高手，绝不能掉以轻心。
“对了，我帮你的系统打个补丁把这次利用的后门堵上了，尽管感激我吧。”部长最后的声音传来，接着突然间整个人就蒸发般消失了。真是来如风去如风，文易不禁苦笑，在网上部长被粉丝称为“天才黑客”，倒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和实力。但如果他的粉丝知道他的女装癖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文易有点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部长离开后，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和书架，图书馆渐渐重构，文易头顶的水晶灯重新吐出光明。
文易转换心情着手翻译。一个小时，三个小时，疲倦越积越多，文易的眼皮子愈来愈沉重。量子隧穿效应……电子显微镜……这句该怎么翻译？查下词典……探针……呵——文易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西门子公司……电脑控制透射……不行了，稍微休息会吧，文易用手枕着头趴在桌上，因为是VR虚拟体，无论枕多长时间手臂都不会酸痛。
本来只打算小憩片刻，安下心来后，文易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深层睡眠，VR头盔检测到脑波的变化把文易弹出登录，设备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因为某些原因这栋宿舍楼的住户仅有文易一人，文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秋日午后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和纱帘，暖暖地洒在少年的身上，宿舍和房间都一片静谧，宛如无人的教堂。头盔遮掩下，少年不知作了什么梦，唇角轻轻上扬，勾勒出淡淡的微笑。
没有任何人知道，名为文易的少年即将踏上一条无比艰辛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