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在旁边看到弼丕还不放手,便喝道:“弼丕,现在卬达酋长正在主持会议,你如此放肆,成何体统?还不放手!”
但是罗在土岗之下道:“雄为我血族刚刚死去,弼丕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们且让他哭一下。”
卬伸手扶在弼丕的肩头,道:“你说长者雄死得很惨,当时你可就在身边?”
弼丕放开抱住卬小腿的双手,道:“我当时正是和老父一起。当时留在平河南岸的只有近万人,我第三十六队当时还在那里,最后巴达酋长等从平阴逃回来的时候,长者政要我们前去接应,而让我所在的队伍跟着他前进。
“之前为了防备,长者政从每个队都挑出了二十个人,连我们这些队长也都留在这里,只为了接应巴达酋长。只不过我不明白,为何当时我们四十六个队长都在这里,为何第二队队长当央却直接走了?”
政道:“当央带领队伍,从断谷到平河,差不多有千里之遥,但是一路第二队损伤远小于其它队伍,因此我叫他率领队伍前进。不然我们几位长者、几十个队长都在这里,群龙无首,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溃败。”
弼丕道:“既然是叫当央率领全族队伍前进,为何他只将前面几个队伍的人带到这里,而没有顾及之后的族众?”
下面人群中走出当央。他铁青着脸,道:“当时要走的时候,长者政交代要我在离平河约一日路程的地方等待。此地离平河也只有一百三十里左右,因此我就叫人在这里等待,并为后来队伍留了宿营之处。至于之后队伍怎么中断,而在平谷滞留,我一个人也不可能管束住几万人。再之后就是霖雨绵绵,因此我也就坚守在此,没有回去寻觅。”
弼丕冷笑道:“你能在你的第二队定分队长、小队长,为何不在其它队伍定几个临时的队长?而且长者政是叫你带着所有族众走,而不是只带着你那一队!尤其是你始终和运粮队伍一起,这几日大雨,只有你们这一小部分可以饱食,其余大部族众都只能忍饥挨饿,真是饥寒交迫,因此又添了许多无辜身亡的同胞,你说你该当何罪!”
当央也是一声冷笑,道:“这个不需要你来质问。而且我所做之事全族人都看在眼里,心里自有评价!相反,你本来也是在殿后队伍之中,缘何却找到第三十六队,并且带着队伍离开了大部,这又是何意图?况且卬达酋长之前就已经派人寻觅联络,说今日赶到此处会议,你又为何迟到?”
弼丕还要说,政大声喝道:“现在我血族正是危急存亡关头,你们却在这里相互攻讦,意欲何为!”转过头来看着卬,道:“卬达酋长,当央与弼丕以私怨而争执,请酋长评判处置。”
卬看看政,看看脚边的弼丕,看看脚下的罗、当央,沉思了一下,道:“巴达酋长不在,我接掌酋长之杖,但也不过是暂时代任酋长之职,等我们到了茂山,我们选了新酋长,那时再将我们迁徙之时功劳过错一并细算。现在都还没到茂山,路上凶险,我们在场各位随时都可能物故,因此即便是处置了,也只是徒增损伤;而且人死为大,如果我们今日为一些琐屑小事处置谁,而到了明日则可能已经有化为无了。那时也只会让我心中愧疚。现在去茂山事大,还要的是人手。”
政道:“但我血族自有规定,有错就要惩罚,若如此放任,只怕到时候更加不好约束。”
卬道:“但是长者雄已经逝世,现在想要惩罚,也无从引用规定啊!”
政道:“我血族规定,大家都略知一二,而安度更是通诵无碍,倒背如流。安度,你且说当央和弼丕各应当承受何种惩罚。”
安度看着卬,朗声道:“当央受长者之命,但惜身爱命,不顾手足,致族众隔离,当处磔刑;弼丕引诱族众,独走邪路,险致族众分裂,当处刖刑。但如今我血族族众汇合,并未分裂,因此可以稍假宽贷,对当央处刑如下:斩右脚小趾;对弼丕处刑如下:斩左手小指。”
卬听了,向百涞、政及脚下的罗、兑、敖示意问道:“各位长者觉得如何?”
几位都没有说话,政道:“安度说得有理,我们即刻施行。”
当央和弼丕都是满面愤怒,但是看到众人都望着此处,只得受刑。
卬看到当央和弼丕两个身边虽然有司仪在念咒止痛,还有人在给他们的伤处敷药,但似乎还是忍不住断指落趾的痛楚,身上在不停地颤抖。
他看了看手中的酋长之杖,想了一想。对政道:“你和几位长者,每个人分八个队,清点一下从断谷出发时到底损失多少人丁;还有安度,剩下的七个队,以及先前与殿后队伍,你去负责。清点好之后,你就叫他们暂且歇息,自己回来将数目给我说一下。”
政道:“之前大雨七日,今日好不容易才天晴,我们离平河不过一百多里路程,我想我们还是赶紧走的好。”
卬道:“我那日去平河收拾尸骨的时候,都没有再见渔人,而且我们在平谷避雨之时,渔人也并未前来骚扰,我想我们还是先歇息好。到了明日,再整好队伍,一次出发。”
政见卬眼神坚毅,便没有再说什么。
卬自己将运粮的队伍全部召集起来,清点了一下。运粮队伍是当时趁夜离开平河最早的队伍之一,而且当时政也是特别加以嘱咐,由当央约束着,除了在大雨时有一部分人淋雨生病之外,并无一人意外身亡的。
因为沿路消耗,现在的粮食已经被消耗了一小半,因此原来很多被用来运粮的牛都再无背负,还有差不多一千五百人都已经是空手。
等到下午快要天黑之时,才全部清点完毕。伤亡最为惨重的是先遣队伍,三百多人中死了一百余人;其次则是第一队,一千余人中死了近二百八十人;原本是安排中间警戒的七个队伍和殿后的队伍,每个队都差不多损失了三十个人;其余各队都是最后被安排殿后的人受伤或者死亡的,各队约有五、六人。
卬听了,在心头算了一下,默不作声。
罗道:“族众现在都失魂落魄的,要走到茂山,只怕到时候会损伤更多。就一直像现在这样可不行。”
卬道:“那你们认为若何?”
罗道:“现在我们的粮食也吃了一些了,不再需要那么多‘纯离’来驮运了,我想我们可以宰杀一些,给大家分食。”
卬又看了看几位,道:“你们认为若何?”
安度道:“这也行。我们只要到了茂山,经过繁殖,这些都可以再有的。不过我们宰杀时要注意,尽量宰牯牛。”
卬道:“你们说起,我也想到一事:运粮队现在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人是空手,而先遣队伍遭遇重创,我想再加三百人到先遣队伍中去,好打探道路情形。再给第一队补充两百人,不然第一队遇事则应付不暇。其余的一千人则发散在中间警戒的队伍和断后的队伍,中间警戒的每队再加一百人,断后的加三百人。”
政点头道:“这样甚好。”
卬道:“还有,安度,从今天起,你和莫度就跟在我身边,我们也跟随运粮队一起前进。”
政道:“既然说要宰杀‘纯离’,我想就干脆在这里歇息一天。当初当央选在这里等我们,这个地方也确实好,——至少要比平谷开阔。”
兑道:“此处地名?”
政道:“当央几日前到这里,看到这里地形开阔,所以他们当时就称呼这里为‘郊原’。”
兑点头道:“可以。”
卬道:“也行。你们去告诉各位队长,明日在这里歇息一天,后天天明再走。”
众人都点头应是。
卬想不起还有何事需要安排,便挥手叫他们各自去歇息。众人都起身准备离开,罗又问道:“酋长,明日要宰杀‘纯离’,需要宰杀多少?”
卬茫然地问道:“这个我也不知,你们认为需要多少?”
政道:“就十二头吧!每四个队分食一头。”
卬道:“那好,就宰杀十二头。”
众人都准备要走,卬又叫住安度,想了一下,又叫住百涞,问道:“长者百涞,我听安度说你会观天象,知道后面几日的天气,你且看一下后面几日天气如何?”
百涞道:“后面十日之内都是大好天气,我们正好可以全速前进。”
见其余人都走了,卬叫百涞和安度坐下来,道:“几日之前我就想问一下你们当时是如何被渔人部落俘虏的,不过当时看到你们脸色都不好,身体也不舒服,便没有问。现在我想问一下,你们略说一说。”
百涞看了看安度,沉吟了一下,道:“我也想早点给你说说。既然酋长今日问起,我就从头到尾给你细细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