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卬回来,在周围的族众都围了过来。但是因为只是一根小小的指头,因此那些死者的亲属也都不知道哪根是自己亲属之物,而有些走散了的,还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否仍在人间。不过看到这些骨殖,那些仍处在亲人离散的悲伤之中的族众,也不管自己面前的骨殖是谁的,放声大哭起来。
卬看着手中的酋长之杖,听着耳边这些絮絮叨叨的哀哭,心里十分烦闷,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安度在他耳边道:“卬达酋长,这几天族众都将心事压着,现在就让他们哭一下吧!”
卬道:“我也好想大哭一场!巴达酋长尸骨无存,我找了却没有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雨将他冲走。”
安度道:“没有见到他的尸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他还没有死呢!”
卬道:“是啊,我也想要是这样就好了。不过我想族众都在这里哭泣,我们去茂山的路途还那么遥远,该如何是好啊?”
安度道:“没事!你走的这几天,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来了,带来消息说全族都没有相隔多远,只是现在霖雨不断,等到雨停了,我们就感到最前方,当央等几队差不多就在我们南方五十里。我们在那里召开一个全族大会,然后再出发。”
卬道:“只怕这雨几天之内都不会停。”
安度道:“长者百涞说这雨再过一天就会停了,我们且耐心等候。”
卬道:“百涞怎么知道雨会在一天之后就停?”
安度道:“长者百涞四年之前曾遇问天者陈甫,结为好友,陈甫教他观天象之术,可以知天气变化。”
卬道:“这次除了巴达酋长,还有长者雄遇难,另外好像第十三队队长也遇难了。其余几位长者都在什么地方?”
安度道:“就在这附近。你是准备叫他们过来?”
卬看了看天,道:“算了,等到雨停再说吧!”
果然到了第二天深夜,雨就停了。大雨下了这么久,之前赶来的地方都变成了一条大河,向北流去。水位不断上涨,尼族族众也没隔多久就向上避让一段。政和安度告诉卬,这水可能有一丈深浅了。
到了天明,却是一个明媚晴日。太阳照着还在滴水的树叶,闪闪发光。沉寂了几天的各种鸟兽,也都开始在或近或远的地方轻快地鸣叫。而尼族族众,在被大雨浇了七天之后,心情也变得稍稍舒展,全部都走出树林,晒着那初升的旭日。
卬叫人通知散落在各地的族众全部赶往当央所在地,当日下午好开一个会议。随后他便叫政、安度率领族众前进。
经过这次冲击,队伍已经全部混乱。因此卬和游哥等几位留在队伍后面,领着临时凑起来的一千多人断后。
队伍沿着水岸前进,到了下午,终于和当央等人汇合。卬略微清点一下,除了弼丕第三十六队没来,其余的差不多都到了,于是便决定先召开会议。
安度安排了一个好位置,让卬一个人站在两、三丈高的土岗上,其余族众则站在下面平地处。这土岗临着暴雨过后的积水,下面平地也不是特别宽敞,很多人都只能站在水里,不过幸好那积水也不是很深,因此几万人也还是能够挤得下。
卬看了看脚下的众人,将手中的酋长之杖晃了晃,道:“想必各位族众也都知道,巴达酋长为了我血族安危,在平河与渔人部落冲突之时决意断后,将酋长之杖交予给我,让我带领大家继续前进,直至茂山。我们逃到‘平谷’【作者注:即暴雨时卬等歇息处】,巴达酋长并没有赶来。前几日我又去平河附近寻找巴达酋长踪迹,却没看见巴达酋长尸首。我知道此去一路还有许多凶险,不过我血族存亡,全系于此,因此我也就勉为其难,暂时将酋长之杖拿在手上。如果巴达酋长赶了上来,我就将酋长之杖再还给巴达酋长;如果巴达酋长没有回来,等到了茂山,我们再召开血族大会,到时另择贤明。
“今日召集,我只想将我们的队伍再加整饬,然后继续前进。在整饬队伍之时,各位队长也要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我们到底损失了多少。”
卬还在想着要说什么的时候,百涞冲了上来,站在卬身边,侧对着全族族众,向着卬跪下。
卬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他,但是百涞却全身如铁,坚持跪在地上。
卬道:“长者百涞,你有何事?”
百涞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水。他看了看卬,挪动膝盖,转向下面的族众,哽咽地道:“各位族众,巴达酋长,老夫愧对你们啊!”
卬道:“长者何出此言?”
百涞道:“几年之前巴达酋长就叫我寻觅迁徙之所,我们也就找到了茂山。但是那时我们勘探迁徙道路时,却没有想到这平河还有这么大危险。当时我们麻痹大意,结果让我血族承受如此灾难,真是罪该万死啊!”
卬道:“长者不必在意。在平河与渔人部落虽然冲突,但我想我们的折损也并没有多少,和在平时赶路相差无几。”
百涞道:“这更是让我心里难过的原因。要不是巴达酋长最后以自己鲜血庇护我族,我族族众只怕死伤还要更加惨重。”
卬道:“这也不能怪你!当时和你一起外出考查的还有那么多人,这么多人都没有想到此处会有万年圣灵,只怕当时它们并不在此。”
百涞道:“当时我们经过平河,是从茂山回断谷。那时正是寒冬天气,我们看到这平河依然是水流平缓,但是周围并无多少动静,还以为这是个绝佳处所,我们迁徙之时,甚至可以在此做中途休整,但是没有想到此处竟有这些妖魔。”
卬正在安慰百涞,却听得队伍骚动,政也走上土岗来,在卬耳边轻声道:“是弼丕回来了。当时我们挑选他作为断后队伍,但是最后撤退之时他找到了第三十六队,擅自将第三十六队带到别处,我们要不要对他进行处置?”
卬还在犹疑,却看见弼丕直接冲上土岗,匍匐在卬脚下,失声痛哭。
卬道:“你且起来。”
但是弼丕并不起身,直接抱着卬的双脚,身体随着哭泣颤抖。
卬道:“我们正在召集会议,你可叫你所在队伍站在自己的位置,我们会议之后,即刻出发。”
弼丕并没有起身,只是哭喊道:“卬达酋长,老父死得好惨啊!”
卬道:“长者雄的尸首我见到了的,他确已亡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我也将他的骨殖带回来了。待我们到了茂山,再建章明殿,再建我血族庙堂,到时候再和此行迁徙所牺牲的人一并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