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家不记得此人,我提一下,此人正是当日向杜重威提议渡河奇袭的运粮大队长。
从中渡桥回来之后,李谷回到了他的驻地磁州,不久后,他叫来了家人,做了一个决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找出来吧。
面对家人疑惑的眼神,李谷解释道:
“圣上要北上,这些东西他应该用得着。”
这里的圣上是石重贵,可把钱都送给石重贵有点让人不解,大军阀张作霖有句名言:土匪做大了就是皇帝;皇帝做坏了还不如土匪。石重贵是把皇帝做坏了,不但不如土匪,连土人都不如,据记载,一路上,石重贵一行缺吃少喝,没人搭理,向李崧要喝,李崧装没听见,向皇宫要布,仓管表示这是国家财产,私人不能挪用,就是向寺庙要点粮,和尚都表示出家人不问世俗。
石重贵已经是中原病人,传染性强,沾上极容易死亡,可在路上,李谷找到了石重贵,献上了所有的财产。要没有李谷的这些东西,石重贵能不能成功闯关东并当上地主就难说了。
之后的李谷还组织了武装暴动,策动了澶州起义,正是这个交通要道的丢失,才让耶律德光下定决心撤回中原。在回撤途中,耶律德光顺手抓住了李谷。
这对李谷来说,是一次死亡的考验,因为耶律德光见到他之后,劈头就是一句:
“你为什么叫人在澶州闹事。”
说这个话时,耶律德光还摆上了刑具,准备给李谷上点手段。
“我没有!”李谷回答。
“我有你的密信为证。”说完,耶律德光伸手向车里摸,应该是搜口中的密信。
看到这一幕,李谷暗暗笑了,李谷确实搞过地下反抗活动,但这是一位出色的地下工作者,严格按照工作守则操作,从来就没留过什么密信。
“如果有,请拿给我看一看。”
耶律德光也算是人才了,坑蒙拐骗样样在行,但他不知道,眼前的李谷并不是普通的书生,李谷同学在没读书以前,也是乡里一霸。
数次恐吓未果之后,耶律德光只好认输,这并不是耶律先生第一次服软,没多久,耶律先生就病了,他叫来了李谷,问了一句话:
“我南下时,听说你宣称我一定回不了家,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病成这样,如果你救了我,你一定让你得到富贵。”
“我那有什么法术,这是人家要陷害我。”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此之谓大丈夫。
跑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四下里全是乱兵,李谷虽然少年时参回过街斗殴,但要去打辽兵,那是没多少胜算的。但李谷幸亏是读过书的,知道劳心者治人,自己不能干的,找别人干就是。
找白再荣吗?白再荣不知道在那个地主家发财呢。
思考了一会,李谷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冯道!
事实上,李谷本来是找不到冯道的,就在前天打北面来了一队骑兵,拿着耶律阮陛下的诏书,让冯道,李崧们赶紧收拾一下,到契丹发源地木叶山为耶律德光主持葬礼。
李崧等汉臣到麻答处报了道,就准备上路了,这一回,只怕是没想回到家乡了。在麻答处,等了半天,冯道还没来报到,最后,麻答十分不耐烦:
你们先回去吧,明天等冯道一起来了再上路。
李崧步出府门,刚走二步,就看到冯道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近了后,冯道擦把汗,说了一句差点让人昏倒的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来了就好,这就去向麻答辞行吧。
可听完李崧的话,冯道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既然麻答让我们明天再去,那就明天再去嘛。
李谷找到了冯道,说清了形势,提了一个要求:
“现在各军混乱无序,能够劝谕诸军的只有冯公了。”
武将已经动了,文官也不能太落后。冯道马上答应了这个请求,开始召集众高官,分派任务,片区承包。然后走上街头,劝告众兵先别急着发财,先把辽人打跑了再说,
文官们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是朝中重臣。尤其是冯道,从梁晋争霸起就是高级干部,平时待人也很厚道,在镇州这些天还经常花钱赎回被抢的中原女子归还其家,在军队中有很高的声望。
在冯道们挨街挨户的宣传下,汉兵们终于恢复了正常,重新投入了与辽兵的作战中,而对麻答不幸的是,不但城内参战的汉兵越来越多,城外还出现了一批民兵。
这批民兵是从四里八乡赶来的,听说麻答在城内作战,他们直接就奔麻答在城外的营地去了。那里存放着麻答辛辛苦苦抢来的财物还有家属。
无心恋战的麻答最终承认失败,再一次退出了城,这一回没再玩回马枪,直接拔营就走。
回国之后,麻答被耶律阮问责起镇州失守之事,麻答想了想:
“这全是朝廷征汉官北迁造成的。”
汉官北迁是耶律德光下的命令,耶律阮比较讲道理,就请他到地府问问耶律德光为什么这么干。
麻答一跑,前去支援杜重威的杨衮自然帮不了杜重威了,收到消息后,直接跑回了家。杨衮还有机会再到中原,到时,他将见证一个奇迹时刻。
杜重威终于服输了。
四个多月后,杜重威打开了城门投降。
刘知远将杜重威调到开封,安排了休假式治疗,开封的人民群众对杜重威的到来非常欢迎,经常组团上门堵他,当然,那会签名还不流行,为了表达情绪,群众常常向杜重威招呼碎砖头,破瓦片,一般以方便拾取,杀伤力较大为标准。如此盛况,基本达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热度。
一般人是受不了这个待遇的,但杜重威忍耻不负重,赖活不好死,硬是撑了下来。直到刘知远宣布他的休假可以结束了。
公元九四八年一月二十七日,刘知远召来郭威等大臣,交代了一句话:
“你们盯着点杜重威!”
杜重威已经被解除武装,家里顶多有一两个会武术的家丁,还需要怎么盯着?这个意思就很明白了,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郭威们心领神会,二天后就将杜重威抓了起来,据记载,抓他的罪名是杜重威亡我之心一直没死,软禁在京期间仍然散布小道消息,企图颠覆大汉皇朝。
当然这个罪名是假的,杜重威连邻居朝他都石头都不敢发火,哪里还敢传什么八卦。但事到如今,说他有那就是有了。
杜重威被拉到菜市场口走了一遭,还特别赏赐分尸。据说,那天围观群众大多,严重影响了菜市场的正常经营。尤其是对肉档市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很多想吃肉的市民纷纷上前抢夺杜重威的肉,抢到手就咬,拦都拦不住,不到一会的功夫,杜重威就被分瓜完毕。
这是很恐怖的一幕,考虑到杜重威给中原带来的灾难,这又是可以理解的情感宣泄,遗憾的是,刘知远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刘知远已经去世二天。
前段时间,刘知远最心爱的长子去世,老刘悲痛欲绝,从此得了重病。收拾杜重威的命令是刘知远下得最后一个命令。
刘知远同志在皇帝工作岗位上没有干满一年,没有来得及为我们展现其治世的才能,但总的来说,对于中原,他还是有功劳的,王夫之在《读通鉴论》里写道:
则护河东片土,休兵息民,免于打草谷之掠杀,而待契丹之退,收拾残疆,慰安杀戮之余民,知远之于天下也,不可谓无功。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之恶已播而不可掩,桑维翰媚虏以虔刘天下而自杀其躯,于是人喻于从夷之凶危;而重贵已俘,国中无主,始徐起而抚之,知远之成谋决矣。摈契丹以全中夏而授之郭氏,契丹弗敢陵也。盖自朱温以来,差可许以长人者,唯知远耳。
前面都是表扬,大家随便看一看,最重要的是后面一句话:摈契丹以全中夏而授之郭氏,契丹弗敢陵也。
这个意思是说,刘知远驱逐契丹,保全了中原,然后又学雷锋做好人好事,把天下交给了郭氏。
这里的郭是郭威的郭。
中国有句古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在五代得到了验证,江山就不能说了,已经从五代1。0升级到五代4。0了(梁唐晋汉),但人的性格很少有更新的。
黄巢无论读书贩盐还是当皇帝都是那么易怒,李晔永远是莽撞的李晔,朱温永远是狡诈的朱温,李克用永远是实心眼的李克用,李存勖永远是大大咧咧的李存勖,李嗣源永远是好说话的李嗣源,李从珂永远是外表坚强内心软弱的李从坷,石敬瑭永远是委曲求全的石敬瑭,刘知远永远是隐忍而后发的刘知远。
但什么事情都有例外,郭威就是那个例外,其人性格多变,脸孔常新。莽撞起来是鲁达,腹黑起来是吴用,义气起来是宋江,猜忌起来是王伦,忍让起来是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