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杜重威的请求,刘知远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刘知远之所以迟迟不动杜重威不是他真的心胸像大海那样宽广,而是实在不好下手,进入开封时,刘知远就发了通知,表示凡是契丹委任的节度使,一律不更换。
皇帝陛下说话是要算数的,说不换就不能换。可没想到杜重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想皇帝之所想,急皇帝之所急,主动挖坑往里跳了。
好吧,你要调就调吧,让高行周去接替你。
杜重威傻眼了,再痴呆下去,高行周就得进城要跟他办移交手续。醒悟过来的杜重威马上做出了一个决定:关闭城门,反了。
以杜重威的实力,给他一座花果山,顶多搞成一个水果基地,给他一座梁山,顶多办一个影视基地。但杜重威硬着头皮搞造反,除了走投无路之外,依靠的也就是是跟辽国同胞有过合作经历,在招兵引乱方面具有一定的经验。
杜重威很快找到了辽国的同志,也不用到西楼去请,在镇州就有一部辽军的滞留人员。
留守镇州的辽将是麻答,耶律德光的堂弟,曾经在晋辽第一次大战中负责抢渡马家口接应杨光远,被李守贞击败过。
麻答虽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但极具国际主义精神,收到杜重威的请求后,立马派出了大将杨衮率领辽兵前去支援,还怕支援力度不够,把大部分的兵力拨给了杨衮。
经验告诉我们,热心是好事,但最起码得搞清楚自己的实力,当大部分辽兵雄赳赳,气昂昂跨出镇州,进发魏州时,有人等到了久违的机会。
期盼已久的是汉将李筠,李筠,太原人,善于骑射,他的射箭本领应该不在景延广之下。还是李嗣源当皇帝那会,他跑到秦王府找工作。李从荣问了他的特长,转身叫人把府里一把大弓搬了出来。
此弓力及百斤,李从荣的手下没有人能拉开这张弓。
李筠上前,引手一拉一放,正中靶心。然后放下弓,脸不红气不喘。从此,李筠成为了李从荣的手下,当年跟着李从荣横行街头,将文官们吓够呛的就有他李筠。
然而,历史告诉我们,有能力并不一定能成功,跟对人也是很重要的,李从荣率兵入宫,在天津桥兵败身亡,李筠跳下马,藏起弓跑了。
潜伏一段时间后,李筠又重新找到了工作,凭着出色的箭术,成为了皇宫警卫团弓箭组的负责人(控鹤指挥使)。
不久前,李筠被赵延寿看上,召置帐下,当然,李筠又犯了以前的老错误,没跟对人。
赵延寿看妹妹一去不复返后,李筠的日子很难受。
麻答太凶残了,这位兄弟打仗不怎么样,抓经济却是一把好手,平时看到谁家有钱有美女就跑进去抢,手下就二千来辽兵,却报了一万四来吃空饷,更过分的事,麻答经常扣城内汉兵的伙食费。
赵延寿虽然被捕了,但他还有近万汉兵留在城内,经过麻答的食堂管理法,史书用四个字形容了汉兵的精神面貌:众皆菜色。
放弃了尊严当了伪军,竟然连饭都吃不饱。
汉兵,忍够了!
在看到杨衮把辽军主力领出城后,李筠意识到揭竿起义的时候到了,于是,他找到了另一个人。
这也是一个老兵。
在当年李存勖被郭从谦围攻时,元行钦护着刘玉娘跑路,朱守殷躲到树林里开始乘凉,在李存勖的身边,只有三位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第一个是符彦卿,第二个是王全斌。王全斌就不多介绍了,此人是北宋大将,十多年后,率领大军兵叩剑门,平定后蜀。最后一个人叫何福进。
但凡有所坚持,内心坚强的人,都能等到属于他的时机。
时机摆在了何福进面前。
何福进同意了李筠起事的提议,并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时间就定在七月二十九日的上午吃早餐时,信号就是镇州城内一寺庙的钟声。
二十九日,早晨,寺里的和尚按例去敲打晨钟,这位佛门弟子以敲钟为修行,传递慈悲的声音,他不会想到,这一次,当钟声响起,他已经传递出杀伐的信息。
李筠,阿福进闻声而动,领着亲信冲向了牙城,在那里面,有必须要夺取的东西。
守牙门的辽兵比较苦,级别高的,有关系的都去吃早餐了,就剩他们在站岗,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班岗。
面对突然发难的汉兵,这些辽兵并没有做好思想以及行动上的准备,在他们眼里,这些投降的汉兵不过是绵羊羊。
他们已经忘了就是这些士兵曾经在戚城与他们平分秋色,他们更忘了就在白团卫村,就是这些汉兵曾经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自然他们并不会理解中渡营上空那曾经飘荡的哭声,也不会理解在中渡营,他们收降的只不过是杜重威那些晋将。
很快,这些辽兵被砍翻,李筠成功进入牙城,进来后,他没有直接去找麻答,玩擒贼先擒王的战术,而且奔向了兵库。城内的汉兵虽多,但不少都被解除了武器。
经过突袭,李筠成功占据了兵器库,从而有了跟麻答挑战的实力,在打开军府,发送兵器之后,他及时跑到街上,喊了一句:
大家快来领兵器,杀辽兵!
这就是传说中的发动群众,武装群众了。很快,不少受尽辽兵欺压的市民纷纷涌上了库房,领上了兵器。
部队开始壮大,但看了看身后群情激奋的人,李筠冷静了下来,就靠现在这些人是没办法杀进节度府,活捉麻答的,于是,他向一个士兵下达了命令:
“你快去把白再荣请来!”
事实上,最应该站出来率领汉兵起义的人正是白再荣。
白再荣,不知其世家何人也(黑户口),长大后参军,也不知道这官是怎么升上来的,反正跟他的身世一样,不明不白的就当了护圣军的指挥使,我们介绍过,护圣军是禁军系统的主力军之一,还是骑兵,可以调动不少兵力。此时,只要白再荣出来动员一下老部下,何愁大事不成。
不一会儿,通信兵回来了,向李荣报告:白再荣不愿意来。
李筠愤怒了,生死之战就在眼前,军职最高的人却当了缩头乌龟。
敬酒不吃那只吃罚酒了。李筠转身告诉何福进先组织进攻,他去去就来。说完,李筠操着大刀,领着数个军汉就冲了出去。
老白,你给我出来!
李筠冲到白再荣家,怒吼一声,可除了回声什么都没有,客厅卧室都没有白大将军的影子。
难不成开溜了?
最终,一处严密的幕布引起了李筠的注意。走上前,李筠挥刀,划开幕布,白将军发抖的身体露了出来。
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却躲在幕布后,白将军,麻烦你走两步吧。
白再荣被刀架着,也光荣地当了一回起义英雄,到了外面,喊了话,这个效果不仅在于调动了护圣军的军士,还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刚起兵时,李筠就向各位都头、军头、指挥使发送了江湖告急令,号令大家各率部下参与逐辽大会战,但鲁迅先生说过,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各位军队大佬都准备看清形势再说。
等白再荣被刀引着出来参加革命后,大家终于醒悟了,纷纷加入了大会战中,事实证明,如果在一群驯服的犬里放一只狼,就有可能得到一群狼,李筠,何福进们正好扮演了狼的角色。
在众汉兵的攻击下,麻答不得不狼狈的逃出镇州,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逃出镇州,麻答镇静下一下仓徨的心情,重新振住起来,并开始收集部下,不少在附近打草谷的辽兵听说大本营被端了,也纷纷回到镇州城下。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麻答终于又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而在这一夜间,他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在逃出镇州时,麻答观望了一阵,准备情况不妙就直接逃回幽州,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镇州杀出来的追兵。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麻答终于放心了,他已经判定,镇州城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一个回击的好机会,麻答率兵杀向了镇州,情况如他所料,城内的汉兵正乱成一团,麻答顺利杀进了牙城,在他的前面只有李筠的控鹤军以及自发组织起来的市民。
白再荣再一次放鸽子了,更过分的是,白再荣还领着他的部下趁乱发国难财,到处找地主打秋风。后面,镇州人为了表彰白再荣的打砸抢,特地送了一个响亮的外号:白麻答。这不是白麻子的意思,是姓白的麻答。在白再荣的带领下,各位汉兵纷纷把枪口对准镇州大户。
于是,镇州城内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部分汉兵四处出动,抢一个是一个,而另一边,李筠们正与麻答做殊死拼搏。
面有菜色的汉兵,以及临时组织起来的市民节节败,中午的时候,已经倒下了二千具尸体,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验证那句名言:一群中国人是虫。
好在,总有一些人不是虫。
一位文官终于打开家的大门,冲了出去。此人,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