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情报,符彦伦登上了城楼,望了望城外的辽军,一脸不屑,转过身下了一个判断。
“大家不要怕,敌人这是要跑路了。”
众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对方已经摆好了架势,马上就要进攻,怎么是跑路呢?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相信面前这位留后是不是留了什么杀手锏。
事实上,符彦伦并没有什么杀手锏,他有的只是一颗大心脏跟准确的判断,现在该介绍一下符彦伦的家庭背景。
符彦伦出自五代著名将门,其父亲是太原五虎将符存审,排行第八,是符第四符彦卿的弟弟。
将门的出身让他身上天生具有一种领袖气质,在从安阳桥调回五百士兵之后,他马上下达命令让大家上城楼,准备应战。事实上,这五百士兵是张从恩的兵,不属符彦伦节制,但此时,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的指挥权,纷纷服从命令上城戒严。
第二天出现的辽军让他们更加信任这位相州留后,要不是及时退回了城,只怕他们已经成为安阳河边骨。
现在,这位留后下了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判断,紧接着,符彦伦令:
“大家拿上弓箭弩枪,随我出城迎战!”
五百兵守城都不够,还要主动迎战?
可在符彦伦坚定的目光下,士兵选择了信任,他们拿起武器,随符彦伦打开北门,列阵于外。
数万大军在外,五百晋兵在内,两个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军队就这样你盯我,我盯你的对峙着,这是勇气的对峙,也是意志的对峙。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辽军开始松动起来,然后稀里哗啦的从安阳桥退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走得干干净净。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目瞪口呆,说实话,刚才有的兄弟手心出了汗,个别同志两腿还有些发抖,生怕敌军一个冲刺过来露了老底。
他们信任符彦伦,可并不相信辽军真的一箭不发拍屁股就走了。
符彦伦是将门之后,又不是算命世家之后,怎么就算到对方会退兵呢?
事实上,耳濡目染的教育让符彦伦具备了极敏锐的敏觉,在看到辽军这么快去而复还时,他马上意识到对方一定在南方碰到了什么东西,使他不敢前进。
在这个前提下,情况就很清楚了,赵延寿不敢硬碰硬,却跑到相州城下耍威风,不过是想找点面子罢了。
就是这个面子,符彦伦也没给对方。明知对方只想做做样子,意思意思就走,他却针锋相对出城列阵,给心灵脆弱的赵延寿最后一击,迫其夹着尾巴退了回去。
符存审的儿子中,符彦伦不像其兄符彦卿那样大放异彩,其出彩的记录也就这一次,但此次智退辽军已足以告慰符存审在天之灵。
符彦伦保住了一城,也为晋军争取了时间空间,在这些天里,石重贵先生的病终于好了。
一场大病并没有影响石重贵的气魄,在能够披坚执锐之后,石老大下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命令:诏天下诸路兵马各率所部北上,合兵一处,直击幽州,复我河山!
一场扑朔迷离的战争游戏就此展开。
公元九四五年的二月,镇州。
杜重威先生最近又发现一个现象,经常有一队队的辽兵从南而来,向北而去,跟去年年底的南下辽兵潮不同的是,这些人的手上多了很多东西,经常押着一些俘虏,赶着抢来的牛羊。
以前听老人们讲,几个日本人扛面旗子就能大摇大摆深入中国的一个县,我总是怀疑这些说法的真实性,现在看来,早在一千年前,这种事情就发生过。
辽兵过境时,杜重威登上城楼,撸长了脖子,鼓着眼睛围观了一下,别说出城解救人民群众,就连箭也不发一支。
保命是他的唯一标准,城下的这些晋朝子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杀人也罢,放火也罢,抢人也罢,只要不攻他的镇州就万事大吉。
无耻的人往往是胆怯的,而胆怯的人又往往是无耻的。具体表现为有困难就躲,有便宜就上。
三月初,杜重威突然一反常态,点起兵马出城北上,抵达定州,准备越过边境,进攻契丹。当然,指望杜重威吃了什么豹子胆是不现实的,他之所以大胆出兵是因为前不久收到消息,辽军已经尽数撤退,契丹各部落解散,各回各家。更重要的是,在定州,汇集了晋朝各路兵马,这里面有李守贞、符彦卿、皇甫遇等大将,而杜重威被任命为北面招讨使。
在唐末五代以及后面的宋朝,招讨使是一个临时性职位,多用来对付突发事件,身为招讨使有权可以调度各路兵马。
顺便提一句,国丈张从恩老先生因为指挥不力,被撤到后面守老家去了,岳父不努力,石重贵只好请出了姑父杜重威·
这是一个捞功劳的好机会!
在定州会集众军之后,杜重威壮着胆子向北进军。
进军出奇的顺利,三月十四日,泰州刺史开城投降,十八日,夺取满城,还抓获了一个辽国酋长,十九日,夺取遂城。
杜重威意气丰发,在他的前面,展开了一条壮丽的大道,一路横扫,直抵幽州,响应皇帝陛下石重贵的最高指示,攻取幽州,立不世之功。
与时同时,幽州城北的古北口(北京密云),一个身披貂裘,浓眉大眼的雄壮大汉站了起来。
耶律德光并没有离开。
这一次的进攻当中,耶律德光一直躲在后面,让赵延寿在前面打打杀杀,一步步引出了晋朝的大军,而他的各族兵马自然也没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是集体蹲点在幽州之后。
戚城一战,耶律德光终于觉悟了。
晋朝并不是想像当中的弱小,中原已经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强兵。不打败这支军队,就永远没办法征服中原。
忍耐,诱惑,迷雾,耶律德光终于达到了他的目标,成功将晋朝主力引到了自己的地盘。
站在古北口之上,耶律德光下令将一切辎重送回老家,只留下精锐的八万骑兵。
不用带吃的,也不用拿帐篷,连老婆都送了回去,只为最快的迅速,只为最后一战。
耶律德光的回马一枪也相当迅速,只消一天的功夫就狂奔到了遂城。
冲进城,遍地狼藉,刚还在这里叫嚷要攻幽州的杜重威和他的大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在前一天,杜重威就撤走了,在攻取遂城的当天晚上,有一位赵延寿的亲兵投降过来,向他透露了辽军马上要反扑的消息。
要论打仗,杜将军有点勉强,但要是撤军,那实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到消息,不等论证消息的可靠性,立马拔营就走,总算避开了耶律德光迅猛的第一枪。可见,胆小鬼活得比较长,也是有原因的。
春风吹散着地上的破烂,那是匆忙之中晋军留给耶律德光先生的,然,耶律先生也没有气馁,立刻拉着队伍冲向了满城。要想在满城找到杜重威自然是异想天开,这位杜仁兄跑起路来是三级跳,从遂城到满城到泰州,耶律德光每一次都迟到一步,只赶上为杜重威打扫一下撤军后的卫生。
这是一次奇妙的交锋,晋军从不断追击到不断跑路,只在一瞬间就扭转。唯一的区别是杜重威并不希望追上对方。而耶律德光急于逮到杜重威。
望着满地的垃圾,耶律德光强按住自己上升的肝火,不停安慰自己,强打精神开始新的追击。
不要急,他们步骑夹杂,一定跑不远。
事实确是如此,进入晋朝境内没多远,在阳城(河北完县附近),耶律德光的八万轻骑终于如愿以偿追到了晋军的主力。
三月二十四日,阳城,数万的晋军兵马刚刚抵达这里,诸位发挥早起晚睡的优良作风,一路狂奔,精神实在可嘉,但到了阳城之后,杜重威下令:列阵·
不能跑了,已经可以看到后面辽骑卷起的尘土,再只顾逃命,被骑兵追在后面打,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步兵很快列成方阵,结成厚实的防御阵形,骑兵策马而起,逆袭辽兵,这个突然反击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立脚不稳的辽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很快,辽兵纷纷撤走。
晋军再一次获得了后撤的空间时间,但杜重威选择了静观其变。
狐疑不定,进不敢追击,退不能立断,不知道石重贵看上他那一点,让他统帅诸军。
在观望的情绪中,杜重威等待了一天,在这一天里,他收到四面斥侯的情况,辽兵就在十多里地外。
又不进攻,也不离开,这些辽兵在打什么算盘?等辽兵越来越多时,杜重威的脑袋终于想明白了。
昨天一触即走的辽兵不过是前锋,他们还在等待主力汇集。他们隔着十多里地死死盯住晋营,正如草原上盯住猎物的狼群。
搞清楚状况后,杜重威先生又念起遁字决,拔营就走。这一天已经迟了,大军刚动,辽兵就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