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一道铁栅栏,不仅截去了己方半数兵力,更让那台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弄来的破城槌形同虚设。部落督军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直直射向城楼上那个令部落闻风丧胆的熟悉身影。
然而城楼上那人不但没有因为被人记恨而感到丝毫压力,反而还有点享受对面二人投来的震惊目光。
“天……天龙将军?”星璃的舌头有点发涩。
韩冰天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太大意了,我早就该猜到,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担任太子殿下的侍卫。不过像天龙将军这般传说中的人物,如今生龙活虎地站在我面前,还真是让我觉得有些恍惚。”
龙侍卫轻轻笑了笑:“我早年游历北荒,目睹了荒狼部落太多的凶残行径,于是便建造了这座弧矢关。原本只是打算稍稍拦他们一下,可能位置选得有些太显眼,没想到竟成了部落的眼中钉、喉中鲠。这几年无形中抢了北岩城的生意,着实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韩冰天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确实让北岩城快揭不开锅了,我手下尽是些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厮杀的新兵,真要打起仗来可不如你手下这些小老板们好用,看来以后得多让他们到这里磨练磨练。不过你这种巷战军略,其它地方用起来风险太大了。”
“其实……”龙侍卫有些窘迫地摸了摸下巴,“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打仗。”
韩冰天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那你就敢敞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有花公子那鬼才般的谋略,加上我对部落多年来的了解,再配合弧矢关的阵法布局,前段时间我和花公子商讨了很久,最后才制定出了这套军略。”
“我还是觉得这种风险难以承受。眼下不过是些最底层的部落战士,如果遇上精锐的黑爪狼骑或者强大的修行者,就算被关进陷阱也未必能吃下他们,到那时可就真叫引狼入室了。”
龙侍卫说道:“只要有一线攻克弧矢关的机会,部落就绝对不会放弃,况且他们现在还以为我正在北岩城守着太子殿下。难得天龙将军离开了弧矢关,这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攻破关隘一路南下,说不定还能顺道杀个将军、擒个太子什么的。对于部落战士来说,这种荣耀足以让他们拼上性命。”
韩冰天恍然大悟:“你假扮侍卫护送太子,却将消息故意泄露到北荒,引得部落大举进犯,然后再剿灭他们的兵力。不得不承认,这般计策着实惊人,但是仅凭一两场胜仗很难让部落伤筋动骨,那么你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龙侍卫望向北方:“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临走前得好好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不要趁我不在就妄图挑衅帝国的威严。”说罢,又向身后扬了扬手,指向城外。隐匿于各处的守军接到命令后,将十二架巨大的弩车推上城墙,箭矢蓄势待发。
星璃看到牢牢捆在箭头上的小短棒,奇怪地问道:“这不是从帝都运到北岩城的烟花么?据说是给太子殿下举行庆典时用的,怎么会在这里?”
韩冰天也疑惑地看向龙侍卫:“之前你让我把那些烟花都送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战争看上去更华丽一点?”
龙侍卫看到他们一脸不解的神色,不禁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烟花。”说罢又一挥手,身旁操作弩车的士卒点燃烟花引信,扳下弩机,锋锐的箭矢呲着火花射向部落阵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人群中轰然炸开,顿时黄烟四起,飞沙走石中夹杂着无数残肢断臂。韩冰天扶住城墙,看着外面那个黑黝黝的深坑和几具残缺不全的躯体,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紧接着,城墙上各处架起的弩炮陆续射出了烟花般的箭矢,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溃不成军的部落战士连逃跑的方向都辨认不清。
星璃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武器?难道是灵术?”
龙侍卫没有说话,只是不经意间挑起了眉毛,嘴角轻轻抽动着。
韩冰天看到龙侍卫的神色,一股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忍不住问道:“别告诉我这玩意儿你也是第一次用。”
龙侍卫轻轻咳了一声:“配方是花公子给的,东西是马家工坊做的,最后是八骏辇送来的,我只是帮花公子试一下威力,而且马公子对此也很感兴趣。我们把这个玩意儿叫作……黑砂。”
韩冰天看着城外一片焦灼的惨象凝神思索,说道:“虽然威力还远远比不上尊品修灵者释放的灵术,但是如果能给军队配备这种黑砂武器,我们就不用求着那些娇贵的修灵者们上战场了。”
龙侍卫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黑砂的配方在花公子手里,原料的产地全都在马家的控制下。而且这种黑砂不管是制造还是使用都太过危险,所以很难量产,更不要说配备给军队了。”
当巨大的破城槌在连番轰炸下烧成了木炭,部落军队不得不开始向后撤退,远远地停在了弩炮的射程之外。督军脸色异常难看地走进了营地最深处的一座挂着狼头装饰的帐篷,不多时,他便从帐篷里飞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个部落战士敢上前扶起自己的督军大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后那几座帐篷里是什么人。
督军灰头土脸地匍匐在地上,一名身材极为强壮的部落战士从那座狼头帐篷里走了出来,牵过自己的巨狼坐骑,遥遥望了一眼弧矢关,锐利的目光仿佛刺破了黎明的帷幕。他轻哼一声,翻身跨上狼背,拿起一张铁胎弓,搭上狼毫箭,拉满弦。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擦过龙侍卫的脸庞,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箭尾兀自颤动不止。鬓角一道浅浅的血痕,飘落空中的几根断发,还有柱子上裂开的那道缝隙,龙侍卫神色微凝,知道隶属于夺魂者的那支黑爪狼骑终于出现了。当看到那副健硕的古铜色身躯以及那头面目狰狞的巨狼,星璃心中已经隐隐确认,当初血洗灵雨村,在自己眼前掳走晴儿的凶手,就是出自于眼前的这支狼骑部队。
强壮的狼骑战士对这副铁弓利箭所造成的震慑力非常满意,胯下的黑爪座狼驮着他缓缓走上前来,紧随其后,一匹又一匹座狼从四面八方跟了上来。崇尚力量的部落战士们,此时正匍匐在地上,被这群黑爪狼骑的勇猛气势所折服。
“五十骑,部落的狼崽子们还真看得起弧矢关。”韩冰天面色冷峻。
龙侍卫说道:“这些狼骑兵应该是用来捉拿太子的。只不过那位督军大人眼看拿不下弧矢关,才早早地请了他们出来。”
韩冰天皱起眉头问道:“虽然我也知道他们骁勇善战,甚至曾经差点毁了凤栖木,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突破这座磐石壁垒。”
“弩炮和弓箭都不可能伤到他们。以他们的本事,攻破城门的铁栅栏并不算太难,况且那道机关本来就不是针对他们的。”
韩冰天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不如让我率领北岩城的两千骑兵,正面冲上去厮杀一番。”
龙侍卫摇了摇头:“舍我的牺牲虽然可歌可泣,但是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有朝一日将士们衣锦还乡,我希望他们耳边奏响的是赞歌,而不是丧钟。”
狼骑兵一声怒吼,胯下座狼迈开爪子向着弧矢关疾驰而来,剩余的部落战士紧随其后。狼骑兵弯弓连射,城墙上操作弩炮的士卒们纷纷应声倒下,纵使有零星几支黑砂弩箭在部落军队中炸裂,也已经无法再对他们造成足够的威胁。
龙侍卫向着遥远的北方荒原望了一眼:“不知道能不能钓起一条大鱼来,我先下去热热身。”说罢,从背后取过游龙枪,一边走下城楼,一边解开了枪上层层包裹着的厚重麻布。
韩冰天还在凝神思索着应对狼骑兵的策略,听到龙侍卫的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他独自走下城楼,急忙追上几步喊道:“龙兄且慢……”话音刚落,韩冰天顿时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龙侍卫手中那支赤红长枪,以及枪上所镌刻的那一道真龙纹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韩冰天的瞳孔急剧收缩,即便是城外那五十匹足以毁灭弧矢关的恐怖狼骑,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身影更加震撼人心。韩冰天感到自己浑身有些发麻,想要擦拭一下额头的冷汗,却发现右手一直在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龙侍卫走下城楼,站在弧矢关中央的练兵场上,神色冷峻地注视着奔袭而来的黑爪狼骑,左手轻轻一扬,黑黝黝的铁栅栏缓缓升起,弧矢关再次向部落敞开了城门。龙侍卫轻舞枪花,浑厚的气劲吹散了地上的层层黄沙,就在第一匹座狼跨过城门的一刹那,龙侍卫也轻轻抬起脚尖迎了上去。为首的狼骑战士面带狰狞,眼看就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帝国人踏在脚下。龙侍卫微微一侧身,红色枪影一掠而过,冲在最前面的那匹座狼一个趔蹶摔了出去,狠狠地掀翻了背上的战士。那名战士一脸茫然地爬了起来,然而眼前的这番景象却让他怀疑刚才是不是被摔花了眼睛。
那道掀翻了自己坐骑的赤红枪影极为霸道地从正面冲入了狼骑队伍。尽管生有一副令人胆寒的尖牙利爪,然而充满野性的凶残座狼在这道身影面前,却像是帝都贵妇驯养的温顺小狗一般,倒在地上不停地呜咽翻滚着。驯服它们的当然不是贵妇手中的牛皮软鞭,而是被一支散发着真龙威压的赤红长枪,狠狠地打断了它们的狼腿。有一头极为精明的座狼一口咬住了游龙枪,背上的战士当机立断,一刀砍了过来,龙侍卫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顿时内力涌动,一道气劲从枪尖迸发而出,瞬间崩碎了座狼的一嘴利牙,满口鲜血的畜生剧痛之下一跃而起,狠狠甩下了背上的战士,呜咽着落荒而逃。
狼骑兵的优势在于长途奔袭,北荒大漠是他们的最佳战场,然而出于对弧矢关的轻视,他们此时陷入了非常不利的局面,莫说急奔突袭,就连转个身都十分困难。龙侍卫凭借弧矢关的地形,将部落的优势尽数转化为劣势,并将这种劣势运用到了极致。片刻过后,五十匹座狼中能够站起来的已经寥寥无几,而且都是一副牙龇目裂的凄惨模样。
在夺魂者的带领下纵横北荒的精锐狼骑战士们,此时根本无法接受被区区一个帝国人打得溃不成军的事实。“这个人的招式虽然蛮横霸道,但完全都是针对狼骑兵的打法,难道说……?”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让为首的狼骑战士不禁心头大震,“眼前这个帝国人的目标,难道是夺魂者大人?”然而还不等他多想,胸口插入的赤红长枪已经宣告了最后一名狼骑兵的毙命。
五十匹黑爪狼骑已经被龙侍卫尽数击毙,剩余的部落战士终于被恐惧压下了对荣耀的渴望,转身向城外逃去。龙侍卫一声大喝:“收!”机关再次转动,缓缓合上的城门将两千部落战士统统关在城内。尽管身陷绝地的战士们爆发出了最后一丝疯狂,然而肉体凡躯又怎么能够抵挡城内无数的机关连弩。韩冰天此时再也无法坐视龙侍卫一人浴血奋战,一声号令,手下两千精锐将士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
东方的天边已经升起一抹朝阳,弧矢关内却已经杀得血流成河。
龙侍卫抽出长枪,最后一名部落战士也倒在了血泊中。凭借机关连弩、奇兵八阵、黑砂弩炮等稀世军略,以及龙侍卫力破千军的高超武技,帝国将士在弧矢关歼灭了近五千部落大军以及整整五十匹黑爪狼骑。韩冰天带着手下两千将士来到龙侍卫面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向龙侍卫行了跪拜之礼。
“北岩城统领韩冰天,参见太子殿下!”
紧接着,韩冰天身后众将士们也齐齐跪拜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雄厚的回音在弧矢关上空飘荡着,久久不肯散去。
星璃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刚要随着他们一同跪拜下去,龙侍卫轻轻伸手扶在他肘下,微笑着说道:“你不是军人,不必向我行此大礼。”
星璃有些慌乱地说道:“那也得行君臣之礼。”
龙侍卫笑道:“此时我尚未登基成君,况且你也不是朝中之臣,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于是转身对韩冰天等诸位将士说道:“你们都起来吧,各自归位,不要放松戒备。”
韩冰天恭敬地说道:“殿下……”
龙侍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弧矢关的天龙将军,你所说的太子殿下,这会儿还在北岩城里胡吃海喝、歌舞升平。所以在回帝都之前,你我还是以兄弟相称。”
“这……”韩冰天面露难色,但是话音未落,他看到太子殿下突然紧紧地盯着城门外,脸色极为凝重,不禁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北方。
清晨灰蒙蒙的荒原上,一个略显孤单的独臂人影,正缓步向弧矢关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