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风疾。
野雁在锅里分明是好大一只,然而此刻在头顶上飞的时候却变的比一只茶盏大不了多少,而且还有越变越小的苗头,我忧心忡忡地看向阿铮。
“嗡”的一声,汪校尉射出一箭,雁群的尾部随之坠落一雁。场上欢声鼓舞,人群中唯有我和金戈、梁毅没有动。汪校尉嘴角微翘,眼睛里流露出淡淡得意,不慌不忙地继续上箭。我看向阿铮,他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手上渐渐将弓拉成个圆形,
“嗡嗡”两响,汪校尉和阿铮各射一箭。
看来尽管我祈祷再三,但汪校尉显然还是射中了,雁群中连坠三只,也不知究竟是谁一箭双雁。我看向二人,阿铮的脸上仍是平静无波,汪校尉则是一言难尽,实在看不出究竟哪个一箭双雁。
周围议论纷纷,我自我宽慰:这场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平局!转而又想:刚才这汪胖子明显不服,这局要是输了,胖子岂不是得意?阿铮又如何收服众人?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我焦虑道:“金戈,咱们应该跟着骑马去看看的。”
金戈道:“放心,捡雁的肯定是六皇子的人,再说七郎君的箭自有标记,做不了假。”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英姿勃发的红衣郎骑着高头大马带了数名随从飞奔过来,众军士立刻让出一条道。红衣郎下马行了个礼,对皇子衍笑道:“殿下,末将在路上正好瞧见中箭的大雁,一时好奇,飞马过去拾了来。”一挥手,便有两名随从捧了大雁送到皇子衍面前。
我吃惊地听见那一箭双雁中,不时发出悲鸣。还活着?
红衣郎走到阿铮面前,给了他一拳,笑道:“不过五、六年,上官七,想不到你已然精通骑射。好,甚好,不愧为将门之后!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与我一较高下如何?”
我这才想起这眼熟的红衣郎正是旧相识尉迟循,急忙往金戈身后藏了藏。
汪校尉看着尉迟循和阿铮,面色发白,样子略显瑟缩。
这时,皇子衍折箭扔向三人之间,大笑赞道:“好!好个一箭双雁!”
汪校尉当即单膝跪下,拱手道:“技不如人,末将认输。校,校尉一职,末将……”
“汪庆!”一声威喝打断汪校尉的话,须发皆白的老者龙行虎步地走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你骑射武功不及上官世子,但校尉一职是你领兵多年,拼了性命得来的,当得起!”
此言一出,围观的军士个个欢呼不已。汪校尉缓缓起身,对老者抱拳,举手投足间全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这人是谁?偏心!这里所有的人都偏心!我忽然感觉到阿铮功夫再厉害也没用,满心沮丧。悄然看向阿铮,他仍旧泰然,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公。
老者伸手虚空一按,场面又变寂静。“上官铮,你骑射武功确实高明,但在老夫旗下,要想做百夫长、千夫长、将军,只有一条路——军功,绝非武功。”话虽严厉,但他含笑看着阿铮,目光中满是欣赏之意。
阿铮不卑不亢,抱拳称是。
尉迟循看了看阿铮,忽然拱手道:“元帅,末将欲与上官铮比试骑射。”
元帅,不就是尉迟靖么!哈,原来是祖孙俩啊,我高兴地准备看戏。果然,这祖孙俩没让我失望。
尉迟靖“啪”地一巴掌拍在自家嫡亲孙子的后脑勺上,威严道:“先去我帐下,把这两日看的兵法说来听听。”
尉迟循哎呦一声,摸着后脑勺,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先前众人俱是想笑又不敢笑,此刻见没了主角,便小声笑着散去。
我正要和大家一样离开,阿铮忽然捧着大雁疾步向我走来。避之不及,我被堵个正着。
“这大雁,你能治好吗?”阿铮呼吸急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问。
瞬间,我成了众人目光的靶点。讨厌!阿铮,是要干什么?窘迫中,我红着脸垂头道:“我只会治人。”
“你拿着。”阿铮道,然后把大雁硬塞进我怀里。
我抬头,诧异地问:“干嘛?”
阿铮的脸居然比我还要红,他结结巴巴道:“你,我送你的,你必须拿着。”然后凶巴巴补充道:“记着,不许给别人!”说完,转身离开,速度快得好似身后有大队碶丹骑兵。
我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心里摸不着边的怪异感觉却越来越浓重。看看怀中翅膀受伤的大雁,我问:“金戈,近日要有什么事吗?”
金戈悄声道:“姐姐不必担心,明日一战,多半尉迟九做先锋,七郎君跟着李将军为后备。”
“什么?”我吃惊地停住脚,随即意识到不宜声张,便小声道:“明日,开战?”
懊恼之色一闪而过,金戈道:“围城三日,霸州城里碶丹人拒不出战。长此下去,等不及城内粮食用尽,我方已士气衰竭,所以明日必须强攻。”
“哦。”听闻战事,我远不及营中士兵那般兴奋,心里黯然。“那刚才比什么武?还不如歇着,攒点力气明日派大用场。”我道。
金戈无奈地一笑,“军中和江湖上一样,各有各的门派,七郎君这一比试,明面上没得到任何好处,但暗里却能震慑不少人。”
“知道了,让对手忌惮,并且这一露脸还得到了元帅的注意。”我补充道。
金戈笑起来,对我竖竖大拇指,接过大雁,“走,我送你回去。”
入夜,想着即将到来的战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外面传来骚动声,我急忙起来查看。
月过中天,草木在风中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近处并没有人的踪迹,连站岗的侍从也不在。远处传来喧闹声,我疑惑起来,站在侍卫住的大帐蓬外喊了一声,“金戈?”
无人回应。
心中一寒,不知为何想起那年和阿铮一起被抛弃的情形,我急忙掀开门帘,里面空无一人。我跑进阿铮的帐篷,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双腿一软,我惊恐地坐在了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