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着裙子不要坏，我缓缓回头，看见裙子后摆被拉的笔直，另一头正挂在一只怒放的花朵下。双腿发软，万一这裙子真破了个大洞，怎能如此失礼地去见那位进士……不就是见个面，何苦穿的这么隆重，那条白布画裙不是一样漂亮？我懊悔不迭，可是时光不可能因此倒流。
少女走过去拿起裙角，认真看了又看，“只是撕开一条缝。”
她的语气很难过，眼睛里似乎是失望，看来她也觉得这么美的裙子坏了实在可惜。我接过裙角，仔细一看，确实是撕开了，还挺整齐，正好是条直线。贡品就是贡品，皇子衍的东西果然好，没有四分五裂。
左右无人，我失礼地把裙摆绕作一团抱紧，弯腰穿过花丛，在树下站定。将裙腰折了折，掩住缝隙，硕大宽广的裙摆垂下，银光闪闪，只要没有狂风大作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看出哪里有裂缝。心中大定。
少女一直默不作声，此时道：“咱们赶紧走，实在不早了呢！”
“嗯。”我也知道迟了又迟，赶紧跟着小跑。还好，顺着荷塘往前，转个弯就是水榭了。
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不知为何，大中午的撒了水。少女还在身旁催促：“快点！快点！”
我气喘吁吁，脚下一滑，被少女扶住，我稍稍安心，她却叫了一声“哎呦——”，拉着一起往下坠。
不可以！今天不可以把裙子弄脏，不可以……然而周围的花木越来越高，“啊，啊，啊。”我双手乱舞却什么救命稻草也没抓到，猛然一痛后难以相信地看着自己已经坐在了泥水当中。
秋风吹过，湿透的裙子裤子贴在腿上叫我感觉冷到似寒冬。
刚才还波光粼粼的新裙子沾染了荷塘里的污泥，好似公主变乞丐再也飘逸高贵不起来。我呆站着不知该怎么办，猛然发觉一切都是命数——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少女说着什么，绕着我转个不停，一边用手帕擦上面的污泥，越擦越脏。
莫名悲愤，我一把扯过裙摆，“别擦了！”
少女惊恐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点儿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我看见不远处的水榭里，一位年轻男子正伫立其中，水红绣花裙的少女团扇遮面，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俱是春风拂面的愉悦微羞样子。
心境如这萧瑟秋日，我听见自己心里也刮起冷风。我只想悄悄离开京都，有个安身之所，老天爷就不能给条顺当点的路吗？我转身离开，双脚沉重如同被河泥死死糊住。
人倒霉的时候，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身狼狈，我就怕被人瞧见，可是走了没多远，迎面就撞见个人，还是熟到不能再熟的老熟人。仅存的颜面荡然无存。
“夭夭？”
我没有吭气，脑袋里在思考是不是可以装作紫英认错人了。
眼睛里又是惊喜又是焦急，紫英使劲晃着我，“夭夭！夭夭！我是紫英，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不记得我！”看向我身后的花衣裳少女，厉声道：“莺歌，怎么回事？”
躲不过去了！心中哀叹，我扯住紫英道：“别吓着她。我，我，我刚才摔了一跤，太疼，所以……”
紫英闻言，绕着我转了一圈，口中道：“哪里疼？这裙子再贵重也不及人要紧，我叫人去请个个坐堂医。”
我赶紧制止，“不用了，我还能动，说明骨头没事。紫英，你别声张，尤其是阿铮跟前，千万别让他知道我来过。”
紫英眼里闪过迷糊，随即看了看水榭方向，脸上一凛，口中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此时再看我的眼神，已是不善。
心里万分悲凉，我干笑着，“紫英，我是有自知的。”
紫英一愣，了然笑道：“我知道，姐姐不愿做小，算是有骨气的。”叹了口气，“可怜七郎君。”
阿铮是可怜，但怎么就没人可怜可怜我？我当然是喜欢他的，离开他怎会不难过？何况离开京都，孤身一人不知去哪里飘零，怎么不凄惶……心里乱糟糟，无处收拾。
紫英拉了我一下，道：“夭夭，上我那里去换件衣裳再走。”
珠玑院的人想必比从前还要多，我一身狼狈哪里敢去，“不了不了，改日吧。”
紫英了然，也不勉强，对莺歌吩咐：“去给顾小娘子叫辆车，别惊动其他人。”
莺歌看出点苗头，恭顺地应下。
紫英拎着我的包袱，看着莺歌匆匆离开的背影道：“莺歌做事毛糙，远不及她姐姐鹦鹉有耐心。你这一摔，怕是与她脱不了干系吧？”
她话里有话，但事已至此，我笑笑没说什么。
紫英陪着我往后角门走，“夭夭姐姐，虽说你模样生得好，但也别太挑。我记得你比我年长，我都有小郎啦，你也赶紧吧。”
我摸摸脸，好什么？武贵妃说我是丑八怪，言犹在耳！再说，我什么时候挑三拣四的了，嫁人这事情根本就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呀。
沮丧铺天盖地，偏偏还有个紫英在旁边，却让我不得不打点精神，明明心里悲苦难言，还要假装自己这些年好得很。
时间变得漫长，好容易煎熬到马车停在后角门，我赶紧与紫英道别。
马车载着我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