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撒在丁牧和周神医的脸上，让两人的面容都像是涂上了一层鸡蛋液。
两个人正在饮酒谈笑。
当然了，额头刚刚动过刀的周衡肯定是不能沾酒的，他主要负责谈笑的部分。
丁牧可是饿坏了，一只烤鸡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这个时代的鸡都是走地鸡，肉质鲜美有嚼劲。就是烹制方式还比较原始，就单纯烤的时候撒了点盐。
除了烧鸡，壶中的酒也让丁牧很感兴趣。
这是纯粮食酒，虽然发酵提纯工艺远不如后世，酒水中还有些小颗粒悬浮着，不过口感醇厚，是后世那些低价兑出来的酒没法比的。
以前的时候，他极少喝酒。
在急诊待了两年，要求随时待命就不说了。后来去了普外，也经常是半夜两三点一个电话就叫去医院了。也因为这种生活状态，害怕喝了酒会误事的丁牧基本从不饮酒。
现在肩上可是轻松多了，自己一个病人也没有，终于可以无忧无虑的开怀畅饮了。
丁牧是把心思放在了烤鸡和酒上面，周衡却把心思放在了丁牧身上。
“丁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技艺，而且还见识广博，会用……这叫什么来着？”周衡指了指脚踝上涂抹的云南白药问道。
“西南白药。”这个世界没有云南这么个地方，丁牧只能改个字来称呼它了。
“对对对，白药……”周衡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踝，感慨道，“这个药对跌打损伤简直是神了，这才敷上去不到两个时辰，我这脚腕已经不疼了，能动了！”
“边疆之地气候迥异，也常有些中原所没有的植被，拿来制药，往往会有奇效。之前给你服用的片仔癀亦是如此。”丁牧笑着说道。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聊开了，也就不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礼仪了。
此刻纯粹就是两个大夫在平等的语境下交流医术。
之后丁牧又问了一下周衡的求医经历，才知道他其实师出名门。
而且周衡并非是因为医术不精，所以只能困在这破败不堪的小院里当个郎中，相反他搜集了这么多医书，再加之无儿无女没有额外的精力牵扯，周衡嗯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医术研究上。
虽然跟带着后世医学和药物的丁牧比还是查了一些，可如果跟这个世界的大夫比，周衡的医术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为何不去给那些王公贵族们医治？”丁牧有些好奇。
“我一个无牵无挂的糟老头子，挣再多名利又有什么意思？不管是穷苦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在生病这件事上都是一样的，治疗富人也并不会让我的医术更好。”周衡摇着头，目光却看向了堆满医书的那间屋子。
丁牧很欣赏周衡这种不求名利的淡泊，让他想起了那些去贫困地区义诊的大夫们。
“那你就没什么心愿？”丁牧注意到了周衡的目光所致，感觉他应该还有话要说。
“确实是有个心愿。”周衡瞳孔涣散，陷入沉思，语气幽幽的说道。
“那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丁牧发自肺腑的说道。
周衡喃喃道：“我的心愿便是遍访五洲，把各个地方的药方都汇集成一册。这样以后不管是西南白药，还是片仔癀，都能广为人知，在更多地方发挥作用。”
“那些医书，原来是为了一本合集。那为何不去呢？难道是缺路费？又或者有什么牵挂？”丁牧也瞥了眼那个堆满医书的房间。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放不下这里的人。”周衡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已经把这些街坊四邻当成了家人，我若远行，谁给他们看病？”
丁牧心思一转，“其实，我现在就是个无家可归之人，要是你放心，我可以接替你给乡亲们看病。”
“此话当真？”周衡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要周大夫不嫌弃。”
“我当然不嫌弃！”周衡激动的来回踱着步子，“只是诊疗费用呢？我收的很少……”
丁牧笑着把他扶回到座位上：“你收多少，我就收多少。好了，先别多走动，你的脚踝还在恢复期。”
之所以他想接下这医馆，一来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可以行医，给自己挣个好名声，二来也是为了积累慕容家的情报。
来诊治的都是三教九流，而慕容家又是池州数一数二的大户，言语间肯定少不了会聊起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作为一个拿手术刀的外科大夫，他做事从来都是不骄不躁，谨慎当先，徐徐图之。
周衡虽然被丁牧按在了椅子上，可神情依然亢奋。
多年心愿终于有机会实现，任谁都会热血沸腾吧。
第二日，周衡起来之后，先是借着敞亮的太阳光看了看额头上的缝合。
昨日缝合的时候还在醉酒，后来天又黑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位丁大夫的缝合水平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又捏了捏脚踝，发现淤青已散，扭伤竟然痊愈了！
“神了！简直是神了！”周衡忍不住感叹道，更坚定了要离开池州，去各地探访药方的念头。
刚刚离开卧房，周衡就见到了丁牧。
丁牧似乎不但睡的很好，头发还洗过了，比昨天干净多了。
他当然不知道，丁牧昨夜借口不方便与人合住，把自己反锁在书房，然后就回医院去了。
该洗澡洗澡，该睡觉睡觉，比睡这土炕舒服多了。
“周大夫。感觉如何？”丁牧笑着指了指周衡的头和脚。
“好多了。”周衡却没心情跟丁牧客套，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这家医馆就交给你照料了，我打算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就动身。”
听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丁牧也有些吃惊：“这么赶？”
“时不我待，我这把老骨头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你医术远超过我，能把这家医馆交给你，我十分放心。”周衡心情舒畅，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既如此，那我就尊敬不如从命了。我会照看好这家医馆，等周大夫归来。”
丁牧一边笑着朝周衡行了礼，一边心道，救了三个人，虽然一分钱诊疗费没拿到，但清空多了个医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