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开裂的矿石碎片在木桌上向外泄出，如同正在舒展的黑色花朵般绽放。中间夹杂着无数细腻的沙子，黑色的细点散落在桌子上，那道冲天般惊人的白光瞬间熄灭，只余下的是碎裂的黑色验神石。
大殿前的白光骤然恢复明朗，光线还是如往常的白昼般柔和。那些或坐或站的儒师这时才都回过神来，他们有的开始端正自己的表情，有的则还是满脸的震惊。外面院子里的儒修纷纷移开遮住眼睛的手，这时候眼前的世界才变得清楚而明白。还是御前司的院子，桃树还是凋零如初。
“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是什么情况？”有儒修问道。
一名儒修回答:“不，不清楚，好像有一道白光，直冲天际。”
“你们看那边，验神石好像碎了！”人群中有双尖锐的眼睛喊道。
众人的视线此刻全都向验神石看了过去，连同那些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各院儒师。
庄大家的脚步缓缓挪动，他来到木桌前，看着那碎掉的验神石，表情既惊讶又惊喜。
杨柳此刻呆在那儿，她显然也被这个结果给吓到了。不过少女随即恢复过来，她的脑子一向转得很快。她眉头先是一蹙，空白的表情转而变为笑意。少女的态度很平静，她转身然后退开。她在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
“结束了吗？”杨柳回头对着那位负责神识测试的儒师问道。
那位儒师正呆站在那里，手里是刚刚摊开的册子，另一只手上则是握紧的笔。脸上的表情仿佛静止，“昂，好，好了。”那儒师稍微反应过来，慌忙答道。
杨柳又看着庄大家，恭敬问道:“庄先生，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眼睛死死盯着验神石的庄大家回过神来，转身悠然说道:“既然考试已经结束，那小姐自然就可以离开，不用向我说明什么。”
杨柳微微点头，接着在满院子愕然的表情里踏下台阶。少女往御前司的大门跨过去，她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在背后无数的视线中踏上了那辆马车。白色的马一声嘶鸣，随着清晰的马蹄落地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门外那条空无一人的街巷。
苏澈站在儒修们中间，他也迎着众人的视线目送那位天生圣人离开。少女的背影很好看，一头短发轻轻扬起，让他有些失神。
“喂，人家已经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叶姓少年忽然说道。
苏澈站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想通。他看向少年，很认真的问道:“你说她刚才为什么没有看我？”
“不是大哥，人家为什么要看你？”叶姓少年忍着不去笑。
“可是她之前明明就有看我。”苏澈看着他，表情有些较真。
“你长得很好看吗？”叶姓少年垫着胳膊说道:“不过她之前为什么看你，你不知道吗？”
苏澈望着大门方向，侧着脑袋说道:“也许，她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负责记录测试的那名儒师握着笔，他刚想写下点什么，却发现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记录少女的测试结果。在神识测试当中验神石竟然碎了，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止是南国，就算是在云梦泽，还是盛唐都没有过这种情况。就连那些名动天下的大物们，他们当初神识测试的结果只不过是异彩纷呈，天照祥云而已。
那儒师漠然的看着庄大家，不解问道:“庄先生，这结果应该如何写？”
庄大家一脸释然，他微微笑道:“照实情记录即可，不用问我。”
儒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他起笔在杨柳的名字下面写到:“白光蔽日，天际华彩。燕都皆异，一时竟眼不能明。而后测试结束，验神石碎裂。”
在座的各院儒师全都靠了过来，他们围着木桌看了看，接着便议论起来。
一名儒师望着木桌上清晰可见的细粉感叹道:“没想到那天生圣人竟如此厉害，只是一个神识测试，竟然连验神石都碎了。按理说这应该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没错，这验神石是由极坚硬的材质打造而成，按理说它能测量的神识数量理应是足够庞大的。就算是四圣人当初测试也没有出息过这种状况。”另一名儒师附和道。
张锦绣笑道:“诸位此言差矣，莫说是四圣人了，云梦泽的剑道三绝，盛唐的法道五宗师，哪一个当初能引得白光遮日，霞照满城？”
另一书院的儒师说道:“是呀，那少女当真是南国的福瑞。若是日后好生修行大道，不知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怎样的传说。”
论语书院的何阿恒说道:“好了，只是神识测试而已。那少女年纪尚小，她要走的路还很长。验神石既然碎了，那换一个便是，各位莫要大惊小怪。”
何阿恒说完看了眼庄大家，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舒缓开来。
“是啊，验神石真的碎了！”儒修们抬头看着木桌，惊叹道。
蓝袍少年的眼睛还是瞪得很大，他从小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有关圣人的故事，但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很清楚验神石碎代表着什么，那意味着少女的灵海神识充沛之广已经宛然若海，不过所幸那少女是南国的天生圣人，这是首先需要庆幸的事情。
某个穿着红衫的姑娘站在人群中，她正看着那碎掉的验神石，眼睛里一片愕然。如同不远处的那位身形高大的青衣少年，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不少来自各郡的青年才俊都心中一颤，仅仅是刚才的神识测试，他们都已经知道那少女的脚步怕是他们今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有些事情从一开始起不就是已经注定了么？
叶姓少年后知后觉地靠了靠苏澈的肩膀，说道:“你看到了吗？”
“你总是说些废话。”苏澈出神地看着碎裂的验神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姑娘很厉害，从来没有人可以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芒。”叶姓少年盯着他的脸。
“我知道。”苏澈回答的声音有些轻，“所以呢？”他看向少年问道。
叶姓少年很认真的回答:“所以，你一会儿的表现就会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你是指神识稀薄这种事吗？”苏澈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想过会发生什么。”
叶姓少年忽然发笑，打趣道:“安心啦！说不定你运气好呢。”
大殿上的各院儒师又重新入座，负责神识测试的儒师从后面拿出来又一个黄木盒子。自从刚才验神石碎裂，何阿恒便第一时间通知了御前司的负责人员，他已经吩咐了儒师重新去御前司的库所里取快备用的出来。秋试这种盛会，御前司自然要万事都有些准备才行。
两名守卫上殿处理了那堆碎裂的验神石废墟，待一切重新清理工作结束之后，那名儒师才将新的验神石放在木桌上。
一名儒师站在大殿前面大声说道:“请诸位保持肃静，神识测试继续进行。”
院子里热闹非常的议论和惊叹声这才慢慢消减，最终归于平息。大家都维持着刚才的顺序，开始将注意力放到各自的神识测试上来。
执笔的测试儒师按照册子上的名单念道:“孟东伯。”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蓝袍少年移步走进大殿，他的步伐很稳固但总是透着一种不自信。看上去脸上的表情始终有些紧张。少年伸手慢慢放到验神石上，随即一道蓝色的光芒从眼前映射而出，这光芒不够强力甚至微微有些暗淡，如同转瞬即逝的烟花，让人来不及好好看看。
何阿恒暗自叹息，这孩子的实力终究还是差了些，比起他妹妹简直就是让人不能提。誰能想到同样是太子殿下的孩子，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却判若云泥。
执笔儒师抬头看了一眼，便在册子上记录下结果，末了说道:“木兰花。”
穿红衫的姑娘从队伍里走出来，她面容平淡，好似天生叫人有种距离感。
众多儒修都看着她，他们先前只是全然看着少女和苏澈，居然还没发现队伍里有这等好看的妹妹。不，妹妹不准确，她看上去的气势很强横，应该是称呼为同修更合适些。
折扇的童年也看了过来，这位红衫姑娘实在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如果单单是看相貌的话，那大概她才更符合人们心目中天生圣人的仙人之姿。
那位身形高大的青衣少年只看了她一眼，大抵他本来对这些事情是没什么兴趣的。
叶姓少年的眼睛瞪得很是明亮，嘴巴不肯合上，“这姑娘……怎么这么好看。”
“木兰花……这个名字不错。”苏澈看着那红衫姑娘，想了想。
“你的关注点好像总是这么独特。”叶姓少年看着他，说道:“难道重点不应该是她很好看吗？”
“是很好看。”苏澈依然盯着那姑娘，转头看着少年，“不过她的名字确实很好。”
叶姓少年好像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名字，木兰花，确实很好听啊，然后呢？”
“她让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她的名字和那故事中的角色很相似。”
苏澈又仔细看了看红衫姑娘，思索说道:“不过想来她们除了名字应该没什么相同。”
“当然呢！不是每个故事里的姑娘都很好看。”叶姓少年撑着下巴痴笑。
穿红衫的姑娘走在大殿上，她把手贴在石头上，那黑色的验神石发出强烈的红光，在白日里每个人都看得足够清楚。木兰花扭头，看了眼院子里的众多儒修。她的目光停在苏澈身上，然后快速远离。
“她好像在看我。”叶姓少年盯着姑娘说。
苏澈嗯了一声，很认真的看着前面越来越短的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