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人,就是杀宝滩上那帮人,拿出一种药粉撒到江里,几个小时之内,不断有死鱼翻到江面上浮着,就一两天的工夫,江面上漂浮了成千上万的死鱼。政府看到这番光景如何坐得住,深怕那帮人用了什么烈性毒药,虽然不影响本镇的饮水用度,但下游必定遭殃。不过那帮人口口声声让政府只管放心,他们这种药是祖上传下来的“神器”,专治逆自然、超自然生长出的异类奇物,效力强大,难免波及普通生物,但对于人类和水质绝无影响。
话虽是这么说,但场面太壮观也太吓人了——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鱼类,还有乌龟、水獭、虾蟹、水蛇等生物,像一层盖子盖住了江面,剧烈的腥臭味伴随着江风席卷了整个镇子,单单不见蟒鱼的踪影。政府又有点坐不住了,一部分镇民也不断上访,担心再这样下去,下游的乡镇必定找上门来,而且指不定会滋生什么疫病,危害全镇人的安危。
“现在江面上也全是垃圾,离近了闻也是臭气熏天的。”展翼飞插进来一句。
“哎呀那能一样吗,正是最精彩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神童不满地回应。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继续。”展翼飞毫不犹豫地示弱。
到了第四天,事情有了转机。傍晚的时候,人们听到从江底下传来一个巨大的声响,就那么一声就消停了;过了一两个小时,又发出一个声响,更清晰更强烈,维持了好几秒,细细听起来,就像是婴儿的哭声;到了深夜,声响又发出来了,特别巨大,断断续续到黎明,吵得整个镇子都不得安宁。到了第五天中午的时候,声响又开始发作了,这一来可不得了,持续不断,昼夜不停,尤其在夜里,听着这犹在耳畔、如泣如诉的哭声,非常瘆人。已经有好事胆大者忍不住靠近江边察看,但一无所获,除了一层厚厚的、醒目的、充满腥臭味的尸体,江上风平浪静。那帮人继续每天向江里投药粉,到了后面几天,声音越来越大,当然臭味也越来越浓,好多人都戴上耳塞和口罩了,连在胡口村、瓢舀村、割麻湾的离那么远的人都能听到声音闻到味道,在本镇自然更不必说了,稍微离江边近一点,两个人面对面说话都难以相互听清,而且不加以任何防范措施,恐怕坚持不到一分钟就要被臭味熏晕。那帮人跟政府解释,这声音就是蟒鱼发出来的,它已经受了重创,痛苦难忍,所以才发出哀嚎。话是这么说,到了眼下这一步也覆水难收,可蟒鱼的叫声一天比一天强烈,听起来虽然愈发凄惨痛苦,但一点都不像是虚弱的样子,那帮人倒是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姿态。政府只能自行安慰:或许是回光返照!
就这样,全镇人民在极端的煎熬下熬到了第九天,就在某一个时刻,“突”地一下,安静了,全世界仿佛一下子陷入到岑寂之中。前一秒两个人还在艰难地对话,下一秒就在那面红脖子粗地对就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大声吼叫,显得傻傻的;前一秒有人还在因噪音的干扰上蹿下跳毛焦火辣,感觉耳膜都要裂开了,下一秒顿时被投放进一个陌生虚幻的空间,不知所措反应呆滞。
那帮人兴高采烈地对镇长说,大功告成,蟒鱼已经除去,现在镇子安全无忧了!
尸体呢?活要见鱼,死要见尸啊!
不好意思,这种东西,之前说了,是怨念汇集而成,本来就没有实体,因某种原因或者动机才具像化,除去它不是像杀猪剖鱼那样的效果,而是让它烟消云散。
就像魂飞魄散那种,“砰”一下,消失了,就像这东西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帮人告诉镇长,剩下的就是善尾工作了,得尽快把江里的那些死鱼打捞起来处理掉,还希望镇上能履行承诺,这次白白连累了那么多鱼,江里的生态很长一段时间难以恢复原貌,而本来他们一族维生的一个主业就是打渔,这样一来势必影响今后的生活乃至生存,所以在原来条件的基础上,那帮人还希望镇上考虑到这一点,再加强一下福利优待的力度。镇长这次没有那么痛快地答应对方的请求,可能一来觉得那帮人提那么高的条件不说,竟然还临时抬价,二来本来就没想过履行承诺或完全地履行承诺,总之不管怎么说吧,镇长回复要以观后效,不能偏听一面之词,你说安全就安全了?万一哪天蟒鱼又钻出来吃人怎么办?一个月为限,一个月之内,再没人被蟒鱼吃掉,不对,再没人见到蟒鱼,听说蟒鱼,听到蟒鱼的叫声,那就兑现条件。
合情合理,那帮人自然无法拒绝。
观察是要观察,但必须要采取措施对山民江处理处理了。政府抽调了一帮由公安、消防、民兵、老百姓各个系统各个层面的精英组成的“清理队”,首先对他们宣称滩上那帮人已经拍胸脯保证,蟒鱼绝对被除掉了,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其实政府那帮人心里根本就没底);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们能够在镇子最危难、全镇人民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虽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仅仅就是清理死鱼烂虾,但完成了也是奇功伟业一件,反过来说,无非脏点臭点累点,也没啥大不了的,至少不会有被吃掉的性命危险;最后,自然是开出了极其丰厚的报酬。所谓的精英,无非是身强体壮年富力强个人素质过硬业务能力扎实的,当然最重要最关键的一个标准,还是胆子大。
这个清理队,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敢死队”。虽然里面很多人要么是不相信政府的套话,觉得报酬那么高肯定有问题,要么就是心有余悸犹豫不决,但报酬太高了,那个时候大家都穷,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于是,在退出了几个人之后,敢死队带上浩浩荡荡的人马,带上简陋的装备器具,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清理工作中。
“肯定有问题,有大反转。”小麦自信满满地断言。
“我也觉得,肯定要出事。”展翼飞附和道。
“嘿嘿,”神童憨态可掬地笑了,“你们都错啦,恰恰相反,一帆风顺呀。清理工作进行得格外顺利,而且相当迅速,没有出任何意外。”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倒是有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