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行的口气平白直叙,却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只感觉我的全身如坠冰窟,冰僵到不能动弹,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不可置信的颤音。
“你刚刚说什么?”
沈之行斜斜的勾唇,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如刀刻进了我的耳里。
“我是说,你长得和他那个意外去世的未婚妻像极了。”
他忽然皱眉:“怎么?难不成我那个弟弟从来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画面。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无缘无故的出手相救。
想起娜塔莎在第一次见到我时,激动而奇怪的目光。
想起沈之初偶然看向我时,眼里复杂的情绪就像是在越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想起那一天我在笔记本里发现的那张照片,
那上面的人果然不是我。
“洛小姐,你还记得我第一天见面时就跟你说过了吧。”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话音一落,我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无数的冰渣子使劲的往里灌,钻心似得疼。
我努力压抑着这种不适,下意识的就想要去争辩。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语气冷冷,殊不知自己此刻早已面色苍白,嘴唇毫无一点血色,在对面的人的眼底只是一个笑话。
沈之行低头笑了笑:“心与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说了,就没有必要那这种话来骗你。”
男人头顶的灯光被遮掩,他的一双掩埋在阴翳里的眼睛却流露出更加锐利的光芒。
“其实你心里也不是完全相看上去的那样信任他吧?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沈之初借口出差,不在你的身边,之后几乎每年的这个时间段都不在国内,这次也是一样……”
我眼眸一颤。
只见对面的人骤然起身,双手搭在桌面上,低头靠向我,一股压迫感突兀袭来。
“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
我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毫不示弱的瞪着,眼底却因为内心压抑不了的情绪渐渐覆上了一层泪花。
朝夕相处,我怎么会没注意到他的这些奇怪的蛛丝马迹,只不过每次我都不愿意去多想而已。
因为我始终觉得,真正爱一个人,是会去全身心信任他,而不是整日疑神疑鬼。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一般将我从头到尾淋了个冷透心扉。
后者却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递过自己的手机,勾唇道。
“上面是我派人搜集他的航班行程记录,五天前飞往美国,定了明早八点从美国飞往日本的航班,包括前四年的,这上面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拿身份证登记的,做不了假……”
日本……
为什么他要去日本,我低头死死的盯着上面的航班记录,直到下嘴唇被自己咬出一排泛白的压印,握住手机的双手越来越抖。
是的,正如他所说的,在这四年的这段时间内,他几乎转机去日本,风雨无阻。
瞒着我的去的。
“他为什么要去日本?”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去日本。
对面的男人早已好整以暇的坐回了座位上,伸手抚了下两侧的大衣衣领,双手交合在小腹处,一派沉着的模样。
他当然沉着了,局势已经完全倒转了,看见我现在的状态,他已经达成了此趟的目的。
沈之行面露讥诮:“因为这个季节的日本北海道对他而言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有樱花和雪,他曾经在那个地方对一个女人许下了永不分离的山盟海誓……”
那个女人,我们都心知肚明是谁。
现实就像是一记鞭子,劈的我全身冷缠,我狠狠握紧两侧的双拳,直至骨节泛白。
突然就很想笑。
我知道那个女人在他的心底很重要,但没想到会重要的他寻找各种理由抛下我,背着我,每年风雨无阻的前往那个不被打扰的世界里去回忆那段只属于他们的过往。
我忍不住去想,他是否会一个人走在异国的街头,冒着风雪走过那些他们曾经手牵着手途径过的地方,在回忆里温存。
他是否会一个人很酩酊大醉,在梦里和她的爱妻缱绻缠绵。
这个时候,他又是否会在梦见那个女人时,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才会找了一个和她那么相似,连背影都相似到了极致的替身!
对,我可能只是一个替身……
想到这里,我仿佛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丢到了冰冷的河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却偏偏抵死挣扎。
我看着沈之行:“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
沈之行双手交叉支柱下颌,神情认真极了:“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看你可怜,想揭穿他那虚情假意的真面目,你信吗?”
“不信!”我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向你这种策反亲弟弟身边的人为己用,背后没少给他使绊子放冷枪的人说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闻言,沈之行怔愣了一下,瞬即又笑了起来。
“我真是没想到跟你说了那么多,你竟然到现在为止都还帮着他说话,你说你到底图什么呢……”
沈之行站了起来,在我身前留下了一张机票。
“明天我会回纽约,如果你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话,大可以随我来……”
他勾唇:“洛小姐大可放心,我要是想耍花样也不会等到现在。”
他凑近我的耳边:“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他真正的面目而已。”
几番纠结之下,我还是随着沈之行去了美国。
正如他所说,我倒不怕他有什么猫腻,只是没有想到沈之初竟然瞒我到现在。
如今,竟然还要假借他人之口,才能得知我想要的答案。
难怪沈之行说他可怜我,呵,比起可怜,我觉得自己更可笑。
如果结局证实我真的只是他用来缅怀未婚妻的替身的话。
沈之初一下了飞机,就将我带到了当地的一家私人精神病院,普一到地方,我心头一颤。
可他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我也只好一言不发,一路跟着他。
有护士为我们引路,雪白的走廊里,压抑的光线中,两侧病房内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透过门口小块的玻璃窗精神恍惚的对我们指指点点口里絮絮叨叨的。
有的神志不清,还一边咬着手指流着涎水,一边对着我嘿嘿的笑。
我被他笑的浑身发毛,只好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护士,谁知道半路突然冲出来一个疯女人,狠狠的拽住了我的手,掐的我疼得“嘶”了一声。
幸而几个护士反应及时,跑过来制服了她。
被拖走,谁知她仍旧一脸亢奋的盯着我,挥舞着双臂像是要鼓掌,嘴里不断念叨着。
“欢迎新的小伙伴!小美又有小伙伴咯……好开心!开心!”
沈之行走到我身边:“没事吧?”
有一个华人护士走过来向我道歉:“很抱歉小姐,小美她有重度精神分裂症,一下子没看住就犯病了,没吓到你吧?”
我抱着手臂一脸余惊未了的摇了摇头。
想了想,又看着小美的方向:“她也是中国人?”
“嗯,为了个美国佬和父母决裂离家出走,结果到了美国就被男朋友转手买去做皮肉生意,被人糟蹋了……后来被警察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哎,也是作孽啊!”
爱情里的所有的作孽,都是因为自作多情被蒙蔽了双眼,看不见现实的阴暗。我不禁心生同情。
突然又苦笑了一下,我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沈之初最终带着我走进了一间病房,病房很小,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有一面上还有爪子抓过的痕迹,条条清晰分明。
像是人发疯时宣泄成的怪图。
病房西侧是一块小阳台,里面的轮椅上端坐着一个女人,许是怕病人掉下去,阳台的栅栏几乎有一人那么高。
女人安静的坐在轮椅里,手里抱着一个假娃娃,不言不语的盯着它看,安静到死气沉沉。
要不是她的眼睛间或会一抡,我毫不怀疑她是个植物人。
女人生的很漂亮,五官却刻薄,眉眼分明却死气沉沉。
隔着玻璃门,她没有看我们。
反而是我身旁的沈之行一直在和那位华人护士一直立在玻璃前,在互相交谈。
通过他们的对话,我才知晓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沈之行的妻子,重度抑郁症患者。
我虽心里很疑惑他带我来这里的目的何在,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一直很沉住气。
直到护士走后,沈之行忽然对我说。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三个小孩因为是邻居的缘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其中一个男孩一直很喜欢另一个女孩,但他却一直都不敢表白,因为他直到那个女孩喜欢的是他的弟弟,不是他。”
“于是他甘愿隐藏起自己的这份感情,去成全女孩和自己的弟弟……”
沈之行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呆滞的女人,温柔的目光忽然变得怨毒了起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可是那个男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会辜负那个女孩,在女孩怀孕的时候又喜欢上了别人,女孩以死相逼,意外,失了孩子,可却怎么也换不回男人的心,她接受不了打击,得了种度抑郁……最严重的那段时期,每天都闹着要自杀,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心里重重一沉,惊诧抬头,却刚好对上了男人锐利如刀割的目光。
“你说,那个哥哥该不该恨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