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的一怔,抬头看了高医生一眼。
在余光里,照顾高医生的贴身女佣见状奔过来之前,我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站了起来。
“怎么了?”女佣神色有些焦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一瞬,我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惊慌。
“没什么,就是想检查一下玻璃渣伤到高医生没有。”
“噢,不用麻烦了。”女佣将新拿的一杯热牛奶放在了沈之初的桌边,转身就走到了我和高医生之间,礼貌笑道。
“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金发白皮的女佣,五官精致,眼神犀利,笑着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强硬的疏离感。
我紧紧的攒住左手的拳头,右手挽着沈之初走出来的时候,后者还在气头上,一脸的不高兴。
也不知道他又再生什么气了,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了好半天才把他给拽出来。
我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既然他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那我也得用管小孩子的那一套来管管他了。
不然现在就这么不听话,以后还不得上天!
这样气呼呼的想着,迎面就撞上了被围在宾客里的高寒,我眼睛一亮。
“高寒!”
我连忙小跑到他面前,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二楼餐厅,高寒将门合上的那一瞬。
我将不安分的想往外跑的沈之初小朋友摁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头一次对他厉声厉色。
“不许动!抬头挺胸收腹坐好!不然我以后都不带你出来了!”
索性沈之初只是智商退化,记忆缺失,倒不是真的傻,听懂了我嘴里的话,俨然被我这副凶巴巴的模样给吓的一愣一愣的。
他今日穿的是我给他选的英伦风黑西装,胸口有金枫刺绣,和他骄人的长相加在一起越发彰显高贵风采。
然而他此时仰着头,眼里水汽氤氲,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模样却完全跟高贵两个字沾不上边。
我很头疼的扶额,抬起手,这才惊呼差点忘了正事。
在一侧高寒疑惑的眼神里,我伸出右手,将刚刚手里紧紧攒着的异物摊开。
是一个小小的一次性注射管。
内里还有液体。
高寒看了一眼脸色一凝,拿起我手里的注射管:“你是说,这是我父亲乘人不备偷偷塞进你手里的?”
我点头:“而且,我觉得他是有意在避开那个女佣,那个女佣一定有问题!”
高寒沉吟了一会:“我父亲虽然老年痴呆,但是有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这么做一定是在跟我们传达什么。”
“总之,我得查出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日晚上我正在和沈之初小朋友展开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水面拉锯战的时候,高寒给我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他显然语气很激愤。
第一句话就是:“我真没想到,我们父子为沈家尽心尽力这么多年,沈世延竟然那么狼心狗肺!”
原来,高寒拿到注射管的今天下午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一个朋友的生物研究所,经反复的成分分析确定了注射管的液体里面含有一种专门阻碍神经递质运输的药物。
也就是说,这个注射管里装的是一种慢性的神经毒素,长期注射会导致神经迟钝大脑退化,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外人眼里的老年痴呆!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惊愕的捂住了嘴。
高寒说,其实他一开始就很疑惑,高建林被确诊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时候明明才五十出头,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正值壮年,而且作为一个医生,他也一直很注重身心健康和运动调理,怎么会突然就得了这样的精神疾病,并且明明一直在接受治疗,才短短几年,高建林的病况越来和越差。
但是那个时候,抵不过美国几家权威医院诊断结果都确诊了高建林患有阿兹海默症,高寒就算再疑惑也没多想了。
如今想来,那几家医院以前或多或少都和MG有着生意往来。
而高寒也是自幼丧母,高建林疼他终身没有再娶,所以自从他病了以后,高寒在外工作,也一直是沈家那边蒋雯丽在托人照顾着他的日常起居。
高寒咬牙切齿,悲愤欲绝:“那个女佣是沈家的人,药也一定是她在一直注射!”
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仍然是觉得这件事里还是有些漏洞的。
于是一连串安抚高寒,只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才道出自己的疑惑。
首先,也是最明显的一个问题,既然高寒一口咬定是沈世延和蒋雯丽害了高建林,可是据我所知高家一直对沈家忠心耿耿,那么他们这么做的动机在哪里呢?
高寒冷笑:“要什么动机!沈家这样的家族多得是见不得光的秘辛,就比如说当初沈世延的母亲不就是在和他起争执的过程中被他推下楼梯摔死的吗……怕是我父亲这些年知道的太多,才会落得这样灭口的下场。”
我心口不禁发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像小鹿一眼盯着我看的人。
我心口就一阵酸疼。
但不论如何,理智起见,我还是劝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他现在手里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沈世延做的,如果打草惊蛇反而会让真凶起疑心。
换句话而言,如果真的是沈世延做的手脚。
一个仅凭借一己之力扛过了足以摧毁全球大半企业金融风暴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我倒是觉得在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并且可以借此一举扳倒沈世延之前,高寒应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容易行事。
高寒是个聪明人,纵使对沈家的这种做法很寒心,他沉吟再三还是决定先找个借口慢慢把高建林身边的佣人和医生全部换掉,再从长计议。
但同时,他也很抱歉,自己恐怕是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国了,他必须待在高建林身边才能心安。
对此,我表示很理解。
但同时,那一晚,许是情绪积累的太过压抑,高寒就像是急需倾诉一般跟我倒豆子一样的说了很多关于沈家的秘密。
这里面,光是沈家的发家起源就已经足以让我彻夜难眠了。
我之前原以为,韩家祖上有葡萄牙皇室血统就已将算是令人咋舌的了,却没想到比起沈家,我们家根本不足以算得上传奇。
沈之初的祖父竟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赫赫有名的黑手党成员之一!
我咋舌的同时想起沈世延那通体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也觉得很理所当然,怪不得沈之行会被教成那样无恶不作,也怪不得当时在中国国内医院,沈世延身边的那群人用枪用的跟吃饭一样寻常。
原来特么的本来就是靠见不得光的黑道手段发家的!
我心里有些发怵的同时,看了看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沈之初。
他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刷子,偶尔睡得不安稳睫毛还会翕动两下。
他的皮肤白皙如玉,在头顶明暖的灯光下,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莹光。
那种心疼的感觉又浮现了。
“沈之初。”
我用手背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长大,你的童年应该是很不快乐的吧……”
回国的那一天,我倒是没有跟苏曼还有陆良辰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说高寒临时有事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了,但是还是随时可以电话联系。
有时候我觉得老人的话说的还真是对,好奇害死猫,知道的太多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比如说,当我看见沈世延和蒋雯丽竟然准时赶到机场来送我们到时候,天知道我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不怂的跟我眼前的沈世延面不改色的各种寒暄。
妈呀,妈呀!我都没想过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跟黑道龙头家主讲话。
以前还不怕死的威胁过他,还在MG的内部动了手脚,还将他的大儿子弄进了监狱里……
额,这样一想,我是实在不明白,沈世延是为什么还会留我这条小命到现在了。
直到听到广播里提示过安检的时候,我这才在心里吁了口气。
乖巧的拽过身后的自从沈世延出现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沈之初。
“快!跟爹地妈咪说再见!”
爹地妈咪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我不由得寒颤了一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为了保命竟然会肉麻狗腿到这种地步。
但沈之初小朋友显然很不给面子,傲娇的转过脸。
沈世延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早知道会这样一般,倒是将将挤出一脸笑意的蒋雯丽脸上笑容一僵。
我暗自观察着,心里暗自啧啧,沈之初心里到底是有多讨厌他爹啊!都失忆了还不肯叫声爸。
直到我机智的打了哈哈,拽着沈之初转身的时候,才忽然听到有人喊住了我。
我回头,迷茫的看着沈世延一步两步走到我身前立定,言辞恳切。
“洛小姐,之初就拜托给你了。”
“啊!”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目光如炬。
“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也请你放心,之行受到的是他应有的惩罚,我不会再做什么徒劳无功的事情,只希望你能看在之初的份上多朝你们的未来看,至于他的记忆,如果找不回来也未免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