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再对上我这样的目光时,眸光一敛。
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怒自威。
“洛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之初的父亲。”
片刻后,我努力的深呼吸,扶着车身缓缓站了起来,但身形仍旧紧绷着。
“我知道……”
我冷笑,这个时候出现,专门趁我不在的时候,想要带走沈之初的只有沈世延。
眼前这个老练的男人倒是和我想象中的差别不大。
唯一没有预料到的,他会那么光明正大的抢人!
我站了起来,紧紧的护在沈之初身边,眸光冷冷的环视周围一圈,却并没有落到沈世延的身上。
这不怪我不敬重长辈,只能说这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是让人好感不起来。
由于刚刚以为他要带走沈之初那撕心裂肺的一喊,我看向那些五大三粗蠢蠢欲动的黑衣人,沙哑着声道。
“沈伯父这是要干嘛?”
闻言,余光里沈世延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带着一丝的轻蔑。
似是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他语气低沉并不给人以抗拒的余地。
“之初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海外,但也了解他这个样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痊愈的,这一趟,当然是打算把他带回美国疗养的,那里医疗更加先进,他早日醒过来的可能性远大于他继续躺在这里,没有想到,在开庭之前,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洛小姐。”
我没做声。
沈世延貌似并不愿意与我多交谈,见状有些不耐,负手向一侧走了一步。
这一步面上背对着我,实则拉近了距离,一股不可忽略的压迫感四面八方裹夹而来,我避无可避,但还是强自稳住了身形。
“洛小姐是个明白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我刚刚让你最后看一眼之初,已是仁至义尽。”
他颔首回头,斜乜了我一眼。
“其余的事,我们明天法庭上再讲。”
眼刀划来,这一眼,自是憎恨包揽了一切眼底的情绪。
也对,毕竟他大儿子入狱是因为我,小儿子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是间接因为我。
人总是这样,说是护短也好,说是亲情障目也好。
永远都只看到外人身上的错误,
偏偏看不见自家的错。
我低头抿唇一笑。
尽量平静:“借一步说话?”
我很明白,尤其是在我带着沈世延一路回到原先沈之初的病房,看见韩松的额头正被一只冷枪口抵着的时候。
我更明白,和沈世延斗,我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
我捏了捏拳头,苍白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愤怒声音。
沈世延一挥手,一直控制住韩松的黑衣人利落收手,于此同时韩松立马冲到我身边,一把拽过我堵在了我和沈世延之间。
他没看我,但我却能从对面沈世延的眼神里,看到了真正的刀光剑影争锋相对。
他语气冷硬。
“小舞,出去!”
到了现在我才明白,怪不得沈世延会那么明目张胆的带走沈之初,还那样放心大胆的一个人跟我走。
原来他早就是有备而来的。
姜还是老的辣,沈世延的作风,我只不过才短兵相接了几招,就已经窥得一二。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门口黑衣人腰间的呛。
沈世延绝不是心软的人,这趟前来,要不回两个儿子,他肯定什么都做的出来。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沈世延拎不清。
后来才明白,只是因为我太年轻。
像他这样曾经站在过世界顶端的人,那怕如今不能同日而语,也根本不屑于同我们这些后辈讲道理。
强者,用能力足以碾压一切。
看来陆良辰的提醒没有错,可我们终究是疏忽了。
我看着义无反顾挡在我面前的高大背影,鼻子止不住发酸。
我拉了拉他的袖口。
决然道:“不。”
韩松急了:“小舞听话,天塌下来有哥哥挡着,你先出去,我和沈董有话说!”
我吸了一口凉气,咬牙道。
“我也有话要说!”
从进门开始就波澜不惊的沈世延,闻言垂眸看向了我。
我也毫不畏惧的迎上了他的视线。
要说沈家兄弟的眼睛真是和他们的父亲一脉相承,都是桃花眼。
沈之初的眉眼正经的时候端的是无比正经,笑起来的时候却如水光潋滟晴让人倾慕不已。
而沈之行,性子阴冷,配上这样的眼睛,永远都不正经的像个一眼能看透的纨绔子弟。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岁月在他眼角沉淀了几分沧桑,更显的神情肃穆,处变不惊,让人看不透他眼里的情绪,不自觉就敬畏了起来。
可这种敬畏对我这种向来被打击惯了的人而言,一点都没有用,我必须得豁出去,我不能再离开沈之初了!
谁知,沈世延只看了我一眼。
“同韩家我没什么话好讲。”
我咬牙:“那如果事关之初的性命,你也无话可讲吗?”
闻言,沈世延的面上倏而像是染上了一层寒霜,眼里的愠怒不言而喻。
我默不做声,只是死死的咬紧牙关受着他的眼刀。
某一刻,竟然还有些庆幸这个世界从小对我的千锤万凿,让我有了一颗坚硬如铁的心,不至于在眼前人的气势下败下阵来。
良久,沈世延冷笑了一下,看向韩松。
“你,出去。”
韩松怔了一下,回头担忧的看向我。
我拉着他的手,镇定的看着他,缓缓摇头。
后者终于在我坚定的眼神下无奈叹了口气,松开手。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好。”
韩松离开后。
门扇落响,整个室内就只剩下了我和沈世延两个人。
后者背对着我,走向了一旁的白色医用推车。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身正打算开口。
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袋棉签和碘酒。
看着我不明所以的样子,沈世延眼神示意了一下。
我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两侧膝盖上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还混合着沙粒灰尘,粘稠的血液顺着我的小腿留下,一回头,几乎沿路都有结块的血滴。
这应该是自己刚刚被踢中后膝,跪倒还拼命挣扎时,摩擦造成的伤口。
一开始注意力并不在上面,只是极度惧怕沈之初会被带走,于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直到如今,视觉传来如此刺目惊心的效果。
我这才尴尬的伸手接过了棉签和碘酒。
刚刚一路走来,估计是瘆到人家了。
但也不怨我,我一向神经粗大惯了,这点小伤,还真没放在心上。
我坐到床板上,一边擦拭伤口,一遍在脑海里急速转动该怎么和沈世延谈判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男人开口说。
“我听说,之初喜欢你喜欢了七年。”
我一震,手里的棉签没拿稳,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沈世延的脚边。
他看了我一眼。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我想了想,缓缓道。
“他的母亲,是吗?”
沈世延的眼眸微震,这是我到目前为止看见他表情变化最大的一次。
心里蓦然有了个凭空而至想法。
硬的不行,来软的,或许我也可以打亲情牌。
他抿唇看了我半响,面色有些不悦。
“看来他跟你说了不少我们家的事。”
我扯了扯嘴角。
“是说了不少,但这一点却是我猜的,什么都知道了,要回答你的问题很难吗?”
沈之初的母亲有精神分裂症,我也有精神分裂症,所以这并不难猜。
但是沈世延的态度,去让我敏感的觉得,也许沈世延并不像沈之初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他的母亲。
如果我的猜想正确,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愿意跟我交谈。
我忽然就莫名有了底气,于是趁热打铁道。
“我知道伯父并不喜欢我,不谈沈之行的杀父弑母之仇,为了沈之初能早点醒过来,我也并不反对您带他回美国接受最先进的治疗,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他冷冷的看着我,似有些诧异我竟然还提要求。
我毫不避讳的对上他不悦的目光。
”那就是,我想跟着沈之初,这辈子能等到他醒过来固然好,醒不过来,我就这样守着他,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他走,哪怕是死,我也不要在跟他分开了。”
沈世延看着我,眼神审判里带着探究。
室内的一片凝固,我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连呼吸都是不通顺的。
良久,我闻他说。
“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分分钟想要弄死我大儿子的人会安分守己不去报复我的小儿子,年轻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闹靠的东西,常人没有能坚守到底的,除非,你给我一个让我相信你的理由。”
理由吗?
我仰头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是这七年来,我和沈之初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曾爱我如命。
如今,我便能为他豁出一切。
沈之初,我再也不要,活在一个永远都没有你的世界里。
仅仅几秒,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要说理由的话,你说的没错常人不可能坚守到底,那样太傻了……”
我笑了笑:“可精神病人不一样……所以我会的,努力的坚守到他醒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