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好久好久,寂静的室内,仿佛只听得见两道轻悄悄的呼吸声。
一个微弱而平稳,一个沉重而绵长。
像两个生命,彼此纠缠在一起,不轻不重刚刚好。
直到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
我的思绪被打断,是陆良辰的电话。
翌日,我照常找高寒做完了心理辅导。
高寒说,我的病情还不是很棘手,最起码,像我这样愿意配合医生治疗是病人不多,但最重要的是,我还是需要自己去调节,调节自己的心情也尽量不要再受刺激。
他送我出门的时候,陆良辰的车正停在高寒临时住所的门口。
他看见我,耀眼的眼光下,少年的笑容依旧很耀眼。
不由自主就照进了人心里。
我也笑了笑。
高寒见状忽然就明白了,回头看着我,笑容有些无奈。
“真的决定了?”
我缓缓从怀里掏出了那把钥匙,沈之初昏迷之前给我的那一把。
“我想,有些问题的答案,我还是主动面对比较好。”
他若有所思:“那好,还是那句话,注意照顾自己的情绪,按时吃药。”
我笑了:“知道了,高医生。”
我和陆良辰坐上前往北海道的航班的一路上,我都紧紧的攒着手里的那把钥匙。
正如我告诉高寒的,当年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
我想起沈之初昏迷前,将阁楼的钥匙塞进了我的手里,像是托付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
他眼神安宁,流动着静谧的光:“我会永远在那里陪着你。”
……
那个阁楼,他守了整整七年,不肯让外人踏入半分的地方。
那个差点害得我们生离死别的地方。
到底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也许我马上就要知道了。
一入日本境内。
我不禁觉得天气都冷了几分。
因为沈之初还在国内,虽然我托付了韩松好好照顾他,每天早中晚各打三个电话给我汇报他的情况。
但我仍旧很是担心,也并不打算久留,也就没带几件换洗的衣物。
但幸好,随身携带了小外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从包里取出来的时候,身上忽然被一股温热的气息笼罩。
我一回头,就对上了陆良辰含笑的眼睛。
某一刻,他的眼光是我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温柔,我感动的同时忽然就有些怔愣。
直到他突然轻搡了我一下,推着我往前走。
一边笑,说话还是那么欠揍。
“快走吧,我可不想被我的粉丝看见,她们要是知道我将自己的外套借给别的异性动物,指不定心就要碎成渣渣了呢。”
嘿,这人真是。
我不禁“啧”了一下,毫不留情的表示了自己的鄙夷。
“放心吧,陆大明星,这可是在日本!国外!就算是你碎成渣渣,也没有路人会认出你的。”
后者“呸”了一声,刚想怼我,被我忽然一下打断。
“哦,对了,你不是前几天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后者动作顿了一下,眨巴眨巴眼,从我这个角度看,挺凉快的天气,他的脸颊竟有些泛红:“有吗?”
我认真点头:“有,是关于你哥的。”
“哦,那没什么。”
我一头雾水:“没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大步一迈,揽着我的肩,就把我推着往外走。
“没什么的意思,就是我暂且想不起来了,等想起来了再说。”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带着往外走,直到上了出租车,才反应过来,这货估计最近没少健身,刚刚我竟然连挣都挣不开了。
也就一并忘了,他到底是要说什么了。
北海道,郊外,这一次来,季节并不是大雪纷纷的冬日。
暖阳轻晒,经过一番重新装修调整的别墅前,我推门而入。
这一次进入这间别墅的洛七月,和上次那个误认为自己误打误撞进入了沈之初隐私领域的洛七月不同。
这一次,我带着以往的记忆,一颗沉甸甸甚至是有些沉重的心,用一个本该属于我的正确视角去看待这个地方。
于是我看到了很多上一次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室内的一桌一椅,玻璃窗外盆栽的一排一花一木都意义非凡。
因为它们完全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几乎连顺序都不曾变过。
很多家具都是我第一次来时的模样,门口玄关摆的二十四格沉香梨木雕花的鞋架子。
这是当初我说自己鞋子太多,没地方放,和沈之初一起去百货商场买的。
上面摆放的两双情侣款的拖鞋,也是我们顺便买回来的。
我既惊讶的同时,只感觉鼻子都在发涨,几乎下一秒就眼泪就要掉出了。
一圈圈的环视着这套别墅。
蒙顿已久的记忆里,我终于回想起这套别墅的意义。
那是七年前的那一次,沈之初装作滑雪时发生意外,跟我告白和求婚。
那一次,我来不及多想,只看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样子,就吓的哇哇大哭。
什么话都藏不住的说了出来。
所以他终是顺利得逞了。
而后他就带我来到了这里,如果不算那次酒后乱性的话。
我们也是在这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我至今都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如何张开身体去承受他的循序渐进。
如何感受着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彼此交合的愉悦。
我们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我们的身体黏着在一起,就像是彼此融入对方,从此就再也不会分离。
这套房子,沈之初说,是他送给我的求婚礼物,以后我们的每个结婚纪念日,都要来这里度过。
在他不得已离开我的那段日子里,这套别墅为什么那么有意义。
它的意义来源于我。
陆良辰告诉我,他以前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那三年,他每个寒假都会来这里找沈之初,也必然会在这栋别墅里找到他。
但几乎每次都会看见他一身酒气,满目颓唐的开门,看着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楼上的阁楼里。
所以每次沈之初怎么赶他,他都不肯走的原因。
不熟因为他脸皮厚,只是因为他怕自己一走。
沈之初万一晕倒在楼上,也不会有一个人知道。
陆良辰的话,每一个都字字珠玑,让我心痛难言。
我呆呆的摇着头,看着楼顶阁楼的方向,沈之初,原来离开我的这段时间,你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我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心,咚,咚狂跳不止。
心情也是从未要过的凝重。
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将钥匙插了进去,我握上门把,手里里全是又潮又黏的汗水。
陆良辰告诉我,他就在下面等着,有什么事,可以叫他。
我点头,扯了扯嘴角,虽然我知道此时自己笑的肯定很难看,但我还是想笑,那怕是给自己一点勇气也好。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打开了那扇门……
灰黑色的木板,肃穆而又温馨。
复古的台灯,有山水画的外罩挂在灯芯之外,垂于门口两侧。
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自动感应点亮。
台灯撒出明暖的光晕,迅速延伸到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光线乍亮的那一刻。
我的身形猛然一颤,几乎是机械的,没有理智的,一步一步走到了对面的照片墙前。
那一面的墙壁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许许多多张数不清的照片。
内心收到了强烈的震撼。
眼前像是缓缓升起了薄雾,视野变得模糊。
只因那上面,笑靥如花,中长黑发披肩的女子是我,那是七年前的我。
我从来都不知道,沈之初的手上竟然会有这么多我的照片。
五花缭乱,有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拍的,而他却讲这些都珍藏了下来,洗了出来。
我都能想象的到。
某个阳光暖融的黄昏,他一张一张将我的照片,裱起来,往墙上一下一下的钉钉子,然后再将照片一张一张挂上去,仿佛不知疲倦。
他背后台灯的灯光将他的身形投在对面的墙壁上,拉的老长老长,他手指拂过照片上我的脸,他那认真而又哀伤的眉眼……
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我捂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又痛又堵,像有只巨手往我的心脏上重重一击,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碎在了地上,让我迷茫的视野,又瞬刻清晰。
于是我看清了我眼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抓拍的我,双脚悬空跃起,风扬起了我的头发,轻薄淡紫的纱裙裙摆翩飞,和身后无数的薰衣草组成上海洋,融为一体。
记起来了,那是陶妈妈去世后,沈之初为了哄我开心,待我去普罗旺斯旅游时照的相片。
那上面,我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久违的开心。
如今看来,恍若隔世。
也许是因为当时正给我照相的人是沈之初吧。
也许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没分每秒,我都是如此的轻松愉悦。
鬼神神差的,我伸手将照片取了下来。
翻了一面。
那里有一行飘逸清隽的字迹,行云流水,铁画银勾,恰如其人。
2010103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满山遍野的风都在为你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