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这几天,沈之初一直都把我锁在房间里。
他不肯见我,
却一日三餐专门找了佣人伺候我。
可我不肯吃,每次都会当着几个佣人的面,有时候甚至是医生的面将饭菜和药膳打翻。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无法抑制的悲伤让我又惶恐又暴躁。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既然不肯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干脆饿死他,也顺便饿死我。
我有满肚子的疑惑想要问他,可是他不肯接我电话,一开始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只躺在床上,重复的拨打着一个电话,到后来一遍又一遍的被电话里的机械女声拒绝。
我渐渐的明白了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被打通的电话。
于是我开始节食,偏执的拒绝其他所有人的照顾。
到最后,我体虚目眩,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可单凡有一丝力气,我都会紧紧的攒着手里的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去按下那一个键。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出现幻听,听见沈之初接了我的电话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告诉我我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不要我们的孩子。
听到最后,我侧躺着身子,眼泪跟断了帘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的掉落,沾湿了我的枕巾。
我又冷又饿,但还是忍不住沉迷在这虚幻的美好中,一边哭一边笑。
好几次从这样的虚幻中脱离,都是因为沈之初请来照顾我的私人医生高建林,强硬的夺过了我的手机。
这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是这批照顾我的人中唯一一个敢这样对我放肆的人。
我大喊大叫的想要从他手里夺回手机的时候,他看着我眼神又同情又悲悯。
那种眼神,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里见多了的眼神,让我又恐惧又害怕,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可是我还是固执的不想放弃,于是小心翼翼的拽紧他的袖子。
带着哭腔请求他:“高医生,你让我见见之初好不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然而我的再三请求也抵不过他一句话给我的毁灭性打击。
“洛小姐,该说的话,沈先生那一天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没听错,也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我一顿,对啊,自欺欺人,他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和孟嘉欣丝毫不差,从头到尾,也只是我一个人不愿意相信而已。
高医生撇过头,似是不忍心对上我的目光。
“洛小姐,身体是你自己的,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沈先生嘱咐了我,等你身体好一点,会立马带你去市里最高档的私人医院做人流手术,你放心,先生都准备好了,不会让你感受到一点痛楚,但堕胎毕竟对母体损害很大,在此之前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再听。
我只感觉到横空一道惊雷响起,眼前骤然一黑,我直挺挺的朝后仰去,后脑勺撞到了床板上,闷哼一响,可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我眼睛睁圆,双手死死的拽紧了左胸口的衣服,直至衣服皱到变形。
我根本喘不过气来,心脏像是被一双巨手用力撕开。
以至于换身上下的知觉都被胸口的剧痛所麻痹。
我甚至都哭不出来。
什么虚幻的爱情,什么固执相信的美好,都在这句话里瞬间变成了泡沫。
说我傻也好,说我天真也好,直至这一刻,我才肯相信。
沈之初是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
我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他的父亲冷血的抛弃了。
我赶走了高医生,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独自睁着眼睛坐了一晚上。
我甚至都没有开灯,也不需要开灯。
我闭着眼睛摸瞎,就知道壁柜,转椅,地摊的位置在那里。
那些都是我和沈之初旅游完一圈后,回国一起去宜家买的,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牵着沈之初不知疲倦的在导购的带领下挑选着,就像对正在筹备新婚的小夫妻。
沈之初本来也很有耐心,可碍于男人天生不爱逛街的属性,完全比不上我的热情亢奋。
后半段很无奈的问我,为什么装修个房子能让我那么激动?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从我第一次踏进他公寓那一天开始,就觉得冷色调的装修风格实在是太清冷孤单,特别是在后来听了他的童年故事,彻底的爱上他的那一天,我就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要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我洛七月没有什么别的本事,我也知道他沈之初什么都不缺。但只要我认定一个人,我能给的,我都会毫无保留的给他。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表达爱意的方式。
听了我的话,沈之初专注的望了我很久,低头吻住了我。
事到如今,看着眼前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里,似乎到处都有我们缠绵的身影。
那些隐藏在回忆里的细节,如烙印烫在了我的灵魂里,让我根本无处躲寻。
我每想起一件事,心便像被看不见的针扎了一下。
我想起之前质问沈之初的那句,他要我打孩子,是不是因为他从来都在骗我,从来没有打算认真跟我结婚在一起。
那个时候,不过是气急败坏的口不择言。
可他却回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真好笑,所以,继被临子胥抛弃后,我又一次失败了。
我的整个人生不过是一场笑话。
一晚上下来,丝毫未变的皮囊下,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没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我开始变得听话,按时吃饭,按时喝药。
那怕那些饭我吞下去就跟吞蜡一样艰难,但我根本不介意。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吃,我就会饿死,我的孩子也会死。
我死没什么,可孩子是无辜的。
他的父亲不要他,可我要!
我知道沈之初的能耐,我不能跟他逆着来,只能以最委屈求全的忍耐,去保全孩子。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要像孟嘉欣一样。
到最后爱情和孩子都没了。
我乖乖按部就班的吃饭喝药调养身子的事,果然让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尤其是高医生,他甚至和我聊起天来一点也不局促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以为是他那天对我的一番话起了作用。
可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根本就不关他的事。
说来也好笑,我这个人,也不是个享福的命。
别人对我好,我会患得患失。
可一旦知道自己被逼向了绝境,认清了现实。
我会恢复的比谁都快,比谁都倔强。
大约,我一直都是靠着这股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劲儿才活到今天的。
如果换做别人,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估计早已被生活逼疯。
我问高医生,等我身体快好的时候,我能不能见沈之初。
高医生叹了口气,说我做人流手术的那天,沈之初自然会陪我一起去。
等那一天到来。
因我这几天令人放心的表现,所以他们也并不像以往一样盯着我吃饭。
我很容易就偷偷的把佣人送来的早餐倒进了洗手间的马桶里,冲了一干二净。
出门的时候,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沈之初。
十几天不见,他还是那样清俊风雅,立在车边,犹如芝兰玉树让人挪不开眼睛。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动神色的垂了眸。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差距的自嘲,不像我,短短几天找不到他人,就把自己整的像个疯子。
他就这样看着我一点一点的走近,等走到他跟前几米处,我忽然不敢继续靠近。
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然后才发现他脸部的轮廓好似清瘦了很多,眼睛却连一点情绪也不带。
这样的表情,无疑是让我更加心灰意冷。
“走吧。”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淡淡的回头上了车。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不自觉的湿润,握紧的拳头也在微微发抖。
有一度,我甚至觉得,明明才几天不见,我们就已经像是一对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古人说,至亲至疏夫妻。
可我们连夫妻都算不上。
一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偏着头看向车外,死死的咬着手指关节,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回头,疯了一般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有满腹的疑惑,但我知道,他都不会告诉我。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路上蒸汽腾腾,坐车子里就能感觉到车外明晃晃的抬眼。
让人极度不舒服。
等到车真正停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场时,我一下车,就适时的当着众人的面晕倒了过去。
我仿佛跌入了一个无尽的黑色深渊,一直在永无止境的往下掉。
可我的意识却还清醒着,迷迷糊糊中我还一直听到了沈之初呼唤我的声音。
等到正在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和头顶医院明晃晃的灯。
沈之初将我抱在怀里,眼里满是心疼和疲惫,这样不经意的表情,让我内心被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