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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龙的传说

清早,晨曦透窗而入,倾泻在伊拉龙脸上,暖洋洋的。他揉揉眼睛,起身坐在床沿。松木地板踩在脚下冰凉冰凉的,他舒展酸痛不已的双腿,一边揉着后背,一边张大嘴打哈欠。

床边有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他收集的玩意儿。有七扭八歪的木头、一些形状古怪的贝壳、断面闪闪发亮的石块和打成结的草绳。其中一个盘曲虬结的树根是他的最爱,可以百看不厌。房间其余部分空空荡荡,只摆着一个小小的衣柜和一个床头柜。

他穿上靴子,盯着地板陷入沉思。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十六年前,差不多就在这个时辰,他的母亲莎伦娜,在离开家乡、移居城市六年之后,怀着身孕,独自一人回到卡沃荷,回来时锦衣华服,头上戴着珍珠串成的发网。她找到自己的哥哥加罗和嫂子玛丽安,求他们收留她,直到孩子出世。五个月后,她的儿子降生了,莎伦娜泪眼婆娑地请求加罗和玛丽安将他抚养成人。大家惊诧莫名,问她为什么。她却一味流泪,只是说:“我必须如此。”她的请求越发凄楚急切,直到他们终于点头同意。她为儿子起了个名字叫伊拉龙,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玛丽安去世前将这件事告诉了伊拉龙。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感受。加罗和玛丽安原来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这让他陷入极大的困扰之中。过去一直视为天经地义、毫无疑问的事情,如今骤然发生动摇。到最后他还是接受了这一切,但总有一个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他怀疑妈妈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够好。我相信她这样做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只是希望能让我知道那是什么。

另一件事也让他烦扰不已:他的父亲是谁?莎伦娜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无论他是谁,都从没来找过伊拉龙。伊拉龙希望自己知道他是谁,只要有一个名字就行。能知道自己的出身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叹了口气,走到床头柜前,捧起盆里的水往脸上泼。水珠流到脖子上,激起一个寒战,让他精神一振。他在床底下重新找出那块石头,搁在架子上。蓝色石头浸润在晨光之中,在墙上反射出一道温暖的光影。他伸手再次摸了摸它,然后急急忙忙向厨房走去,迫不及待想见到家人。加罗和若伦已经在里面,正吃着鸡肉。伊拉龙向他们打个招呼,若伦咧嘴一笑,站了起来。

若伦比伊拉龙大两岁,健硕结实,行事稳重。他们俩亲密无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若伦微笑着说:“你回来我真高兴。一路上怎样?”

“很辛苦。”伊拉龙说,“舅舅告诉你了吗?”他拿了一块鸡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没有。”若伦回答说。故事很快讲了一遍,在若伦的执意要求下,伊拉龙不得不放下嘴边的食物,带他去看石头。它让若伦大大地惊叹了一番,但紧接着他又紧张兮兮地问:“你和凯特琳娜说上话了吗?”

“没有,和史洛恩吵过之后再没机会了。不过商人来的时候,她会等你的。我把口信带给了霍司特,他会转告她。”

“你告诉霍司特了?”若伦不肯置信地说,“那可是悄悄话!如果我愿意让每个人都知道,可以生一堆火,狼烟传信呢。要是给史洛恩发现了,我就别想再见到她。”

“霍司特会很小心的,”伊拉龙打包票地说,“他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史洛恩手下的倒霉蛋,尤其是你。”若伦看上去不太放心,但也没有再争论。他们于是又回去和沉默无语的加罗一起吃早餐。等最后一口下了肚,三人便一起下地干活。

阳光苍白惨淡,带不来多少暖意。在它的注视下,最后一些大麦也被收进了谷仓。接下来他们采摘藤蔓多刺的南瓜,然后是甘蓝、甜菜、豌豆、萝卜和大豆,都一袋一袋藏进了地窖。经过几个小时的劳动,他们伸展累得抽筋的肌肉,为收获工作宣告结束而心中快慰。

接下来的几天都要忙着泡渍、腌盐、去壳,并为过冬准备食物。

伊拉龙回来九天后,猛烈的暴风雪从山那边袭来,在山谷里徘徊不去。雪花大片大片地飞舞,将乡村深深覆盖。他们只敢走出家门取柴火,或者喂牲口,因为害怕迷失在呼啸的狂风和白茫茫一片的雪野里。他们的全部时间都蜷缩在炉子边,听着风把沉重的窗户震撼得格格作响。数日后,肆虐的风暴终于过去,眼前是一个白雪千里的崭新世界。

“天气坏成这样,恐怕商人今年不来了,”加罗说,“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我们再等等看,先不去卡沃荷。不过如果他们不尽快出现,我们就不得不向村里人买富余的必需品。”他不抱什么指望地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是没有半点商人的消息。他们日益焦虑,几乎没有人说话,屋子里笼罩着沮丧的阴云。

等到第八天,若伦一大早跑到路边,还是没有发现商人经过的踪迹。当天他们表情沉重,四处搜罗值得一卖的东西,做好去卡沃荷的准备。伊拉龙在绝望中于夜晚再次到大路边察看,只见几道深深的车辙出现在雪地上,其间还夹杂着许多脚印。他喜出望外,大喊大叫地跑回家,为他们的准备工作带来了新的希望。

他们在日出之前,就已将可卖的东西装上马车。加罗把当年的积蓄装进一个皮袋里,仔细地绑紧在腰带上。伊拉龙把包好的石头埋在谷物袋之间,以防它在马车颠簸时滚落下来。

胡乱吃完早饭,他们套上马车,清扫出一条通向大路的小道。有商人的马车在前,积雪被冲散了不少,为他们省了很多事。中午时分卡沃荷已经近在眼前。

阳光下,这个朴实的小山村洋溢着欢声笑语。村外的空地上已扎下商人的营寨,帐篷、篝火随处散落,一辆辆马车往来其中,洁白的雪地被点缀得色彩缤纷,江湖艺人的四个帐篷装饰得更是艳丽而夸张。人们在营地和村子之间来来往往,犹如水流不息。

一溜儿鲜艳的帐篷和货摊占据了最宽的一条街,人群熙熙攘攘,喧哗激起声声马嘶。地上的雪被碾实,像玻璃一样滑溜平整,在升起火堆的地方则融化成水。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其中烤榛子的浓郁香味在鼻端缠绕,格外诱人。

加罗停好车,把马拴在木桩上,从钱袋里取出一些硬币。“你们自己买点什么吧。若伦,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记得按时到霍司特家吃晚饭。伊拉龙,带上那块石头跟我来。”伊拉龙冲若伦快活地一笑,装好钱,心中已经在盘算着该怎么花掉它。

若伦立即转身走了,一看表情就知道早已决定好要去哪里。加罗带着伊拉龙走进集市,在人堆里侧着身子用肩膀开路。女人们在买衣料,她们的丈夫拿着一把新锁、一个钩子或是某个工具在一旁仔细研究。小孩子们跑上跑下,尖叫着发泄兴奋。这里是刀具,那里是香料,各式各样的罐子摆在皮马具旁,闪闪发亮地排列成行。

伊拉龙好奇地看着那些商人。他们看起来好像没有往年风光,孩子们脸上带着受惊后的紧张表情,衣服上缀了补丁。形容憔悴的男人们佩戴着显然新近才使顺手的刀和剑,甚至连女人腰上都别着匕首。

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们到得那么晚?伊拉龙好生奇怪。他印象中这些商人总是兴高采烈的,可现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往昔的快活。加罗沿街走下去,一路寻找墨洛克。此人专门做一些零星的装饰品和珠宝买卖。

墨洛克在一个货摊后面,正向一群妇女兜售胸针。每当一件新货被展示,都会引起一阵赞美的惊呼。伊拉龙暗暗猜想,待会儿一定有不少钱包被掏个干净。货物受到的每一次夸奖都让墨洛克容光焕发。他留着一撮尖尖的山羊胡,举止从容不迫,仿佛对世上其他事都微微地投以冷眼。

兴奋的女人们使加罗和伊拉龙无法接近墨洛克,于是他们就在一个台阶上坐着等他。待看到墨洛克闲了下来,他们赶紧走上前去。

“两位先生想看点儿什么?”墨洛克招呼道,“给女士买个护身符或者小摆设?”他拿出一朵手工极为精美的银雕玫瑰花,在手里捻弄着。这件工艺品吸引了伊拉龙的注意力,他不由得欣赏地注视着它。商人继续说:“还不到三克朗,它可是勃拉顿那名匠的手艺!”

加罗低声说:“我们不是来买东西,是来卖东西的。”墨洛克立即收好玫瑰,带着新的兴趣看看他俩。

“我明白了,也许,如果那东西值钱的话,你们会愿意用它交换这里的一两件漂亮小玩意儿。”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到伊拉龙和舅舅都局促地站着没说话,然后他继续说,“你们把它带来了吧?”

“带来了。不过我们想换个地方拿给你看。”加罗语气坚定地说。

墨洛克抬了抬一边眉毛,但语气丝毫未变:“这样的话,让我邀请两位到我的帐篷里一坐吧。”他收起货物,爱惜地放入一个铁架的箱子里锁起来,然后在前面带路,走向临时营地。他们一路闪躲川流不息的马车,来到一个独处一角的帐篷前。它上红下黑,遍布五颜六色、互相交错穿插的小三角形。墨洛克解开帐篷门,掀到一边。

帐篷里塞满了小饰物和稀奇古怪的家具,像圆形的床、三把树根雕的椅子什么的。白色软垫上还躺着一把七扭八歪的匕首,握柄的圆头上镶着一块红宝石。

墨洛克放下帐篷门,转身对他们说:“请坐。”他们坐下后,他说,“现在让我瞧瞧为什么我们要私下商量。”伊拉龙取出石头,放在两个男人面前。墨洛克眼里闪着光,向它伸出手去,然后又突然停住,问了一句:“可以吗?”等加罗首肯之后,他才拿起了石头。

他把石头放在膝上,伸手到一边去够一个小箱子,打开后里面露出一台黄铜天平。他把天平放在地上,先是称了称石头的重量,然后戴上一副珠宝匠人的眼镜,仔细察看石头的表面。他又拿出一个木棒槌轻轻敲了敲它,再用一块小小的透明宝石的一端在它表面划了划,接着又度量了它的长度和直径,把数字记在石板上。思忖了片刻,他问道:“你们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不知道。”加罗老实说道。他不安地在椅子上变换姿势,脸上的肌肉轻轻抽动。

墨洛克皱起眉头:“不幸的是,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以下这些:里面的白色细丝和包裹它们的蓝色部分,是一样的物质,只是颜色不同而已。但到底是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它比我见过的任何石头都要硬,甚至比钻石的硬度还高。不管是谁将它雕琢成形,用的工具都是我前所未见的——也许是魔术。还有,它是空的。”

“什么?”加罗喊道。

墨洛克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你听过石头敲起来发出这样的声音吗?”他从软垫上拿起匕首,用刀身轻敲石头。一记柔和的声音响起,在空中袅袅散开。伊拉龙有些紧张,害怕石头受损。墨洛克侧过石头给他们看:“你们看,匕首敲过的地方既没有划痕,也没有瑕疵。我怀疑我根本无法损坏这石头分毫,就算用锤子砸也做不到。”

加罗无言地抱着双臂,身边筑起一道缄默的高墙。伊拉龙心中迷惑不已。我知道那块石头是在魔法的作用下出现在斯拜恩,但它也是用魔法制造而成的?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目的?他冲口而出道:“那它值多少钱?”

“我答不上来,”墨洛克颇有几分受挫地说,“我相信会有人愿意花重金买下它,但不是现在这些在卡沃荷的人。要找买主你得到南边的城市去。这石头能激起大多数人的好奇心,但在需要解决温饱的时候,它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为之花费金钱的事物。”

加罗抬头望着帐篷顶,像一个赌徒在计算他的零钱:“你愿意买它吗?”

商人立即回答:“风险太大了。也许这个春季的行商可以让我找到一个富裕的买主,但这实在说不准。就算是这样,你们也得等我明年回来时才能拿到钱。不行,你们得另找买家。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要跟我秘密地说这件事?”

伊拉龙先把石头移开。“因为,”他看了那人一眼,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史洛恩一样暴跳起来,“我是在斯拜恩找到它的,这儿的人都不喜欢斯拜恩。”

墨洛克面露惊慌之色,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和同伴今年来迟了?”

伊拉龙摇摇头。

“我们的旅途一直噩梦连连。整个阿拉加西亚好像乱成一团,疾病、袭击和厄运挥之不去。沃顿族的袭击更加频繁了,加巴多里克斯强迫各个城市抽调更多的士兵送往边境,而他们原本负有抗击巨人的任务。那些畜生向东南部的哈德瑞克沙漠迁移,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本来和我们没有关系,但是他们要穿过人烟稠密的地方。他们在大道上、在城市外围窥探,最糟糕的是听说同行的还有一个魔影,不过还没有得到证实。碰上他们可是九死一生的事。”

“怎么我们从没听说过?”伊拉龙叫道。

“因为,”墨洛克神情严峻地说,“这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巨人毁坏农田,人们不得不举村流落他乡,以逃避饥荒。”

“这都是不经之谈,”加罗低沉地说,“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见到过巨人,这儿只有巨人的一对角,正挂在莫恩小酒馆的墙上做装饰呢。”

墨洛克扬起一条眉毛:“也许是的。但这个村子深藏在群山怀抱之中,你们能与世无争不足为奇。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形不会再持续下去。这么说是因为,如果你们是在斯拜恩找到这块奇怪的石头,那说明这儿同样也在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说完这番让人悚然而惊的话,他稍稍一欠身,微笑着向他们告别。

加罗在前,伊拉龙在后,向卡沃荷走去。“你怎么看?”伊拉龙问道。

“在决定之前,我要多听一些消息。把石头放回马车上,然后你想干啥都行,晚上我们去霍司特那儿吃晚饭。”

伊拉龙挤过人群,高兴地冲到马车前。买卖要花上舅舅几个小时,他决定在这段时间里痛痛快快玩一场。他把石头藏在粮袋下,意气风发,大步回到村里。

伊拉龙把货摊挨个地逛下去,用买家的眼光挑剔地打量货品,全然不顾口袋里只有那可怜的几个小钱。和商人们聊天的时候,他们的话证实了墨洛克方才所言不虚,阿拉加西亚正处于动荡之中。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过去的安乐已经不复存在,新的危机出现了,没有什么是安全的。

后来他买了三颗麦芽糖和小小一块滚烫的樱桃派。在雪地里一连待了数小时之后,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感觉真是棒极了。他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糖浆,心想再有一块就好了。然后他走上某家门廊,坐在台阶边上,一点一点吃着糖。村里的两个男孩在摔跤,不过他并不想加入。

下午就快过去,商人们把货物拿到村民家中兜售。伊拉龙急切地等待夜晚来临,届时会有江湖艺人出场讲故事并表演戏法。他喜欢关于魔法和神灵的故事,如果特别走运的话,还能听到龙骑士的传说。卡沃荷有自己的说书人布鲁姆,他是伊拉龙的朋友。可是他的故事现在已经过时了,而江湖艺人总是有伊拉龙感兴趣的新故事。

伊拉龙随手掰断门廊下面的一根冰条,一抬眼正好看见史洛恩就在附近。屠夫没有看到他,于是伊拉龙赶紧扭过头,绕过墙角向莫恩的小酒馆跑去。

酒馆里热烘烘的,满是噼啪作响的牛油烛散发的烟气。乌黑发亮的巨人角就被钉在门框上方,足足有伊拉龙两臂伸开那么宽。酒馆很小,房顶低矮,一头堆着让客人雕刻的细木条。莫恩正卷着袖子招待客人,他的下半截面孔很短,而且长得一塌糊涂,好像他曾经把下巴放到砂轮上磨过似的。人们围坐在结实的橡木桌子边,听两个商人说着什么。他们早早地结束了生意,到这儿来喝两杯啤酒。

莫恩从他正在擦拭的杯子边上看过来:“伊拉龙!看到你真高兴。你舅舅呢?”

“在买东西,”伊拉龙耸耸肩说,“他过会儿才来。”

“还有若伦,他来了吗?”莫恩边用布擦另一个杯子边问道。

“来了,今年没有生病的牲口拖他后腿。”

“很好,很好。”

伊拉龙指指那两个商人:“他们是什么人?”

“粮商。他们用低得离谱的价格收购粮食,现在又在这里大放厥词,以为我们会相信呢!”

伊拉龙理解莫恩为什么愤愤不平。人们需要卖粮的钱。没有它就没办法过日子。“他们说些什么?”

莫恩嗤之以鼻地说:“他们说沃顿族和巨人族已经联盟,组成联军向我们发动进攻。他们以为我们是蒙国王的恩泽才有了这么久的太平日子呢——倒像是我们如果被夷为平地了,加巴多里克斯会关心似的……你自己去听听吧。我手头事太多,没时间替他们说这些谎话。”

一个商人肥硕无比的腰身填满了整张椅子,每动一下都引起椅子抗议似的呻吟。他的眼睛上光秃秃地看不到一根眉毛,一双肥手像婴儿一样嫩滑。每当他从酒壶里呷上一口酒时,向外翻的嘴唇就会拼命朝前噘。另一位长着一张红脸膛,下巴胖大坚硬,满是结实的脂肪,像已经腐臭发干的黄油。和肥胖的头颈极不相称的是,他的身躯异乎寻常地瘦削。

第一个商人徒劳地想把溢出椅子的肥肉塞回去,只听他说道:“不,不,你没明白。你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和我们争论不休,全都仰仗国王的长期庇护。凭他所有的智慧,如果他取消这一切,你们就要完蛋了!”

有人大声说道:“好啊,为什么你不干脆说龙骑士也回来了,你们每个人还杀了一百个小精灵哩!以为我们是小孩子,这么容易上当吗?我们能照顾自己。”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胖子刚想回答,他的瘦同伴挥挥手打断了他,俗气的宝石在他的手指上闪耀。“你误会了。大家都知道,帝国不可能亲自照顾到我们每一个人,尽管也许你们盼着能这样,能阻止巨人族和其他恶势力蹂躏这个……”他含含糊糊地找到一个合意的词,“地方。”

商人继续说:“你们心怀怨愤,觉得帝国对人民不公,这情有可原,但一个政府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称心如意,争论和冲突总是在所难免。但是,我们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每个国家都会有一小部分反对者,对目前的格局不满意。”

“没错,”一个女人叫道,“如果你把所有沃顿人叫作一小部分的话!”

胖子叹息道:“我们已经说过了,沃顿族无意于你们的福祉,所有这样的指望完全是错误的。这是由叛国者长期误导造成的,目的是分裂帝国,想让我们相信真正的威胁来自国内,而不是国境以外。他们的全部用意就是颠覆国家,占有我们的土地。他们到处安插奸细,为发动侵略做准备。你永远不知道谁在为他们服务。”

伊拉龙不以为然,但商人的话很有煽动力,人们开始点头。他越众而出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我也可以说云彩是绿的,但这并非事实。你拿出证据来。”两个商人瞪眼瞧着他,村民们安静下来,等着他们的回答。

瘦商人首先开腔,他回避着伊拉龙的目光说:“你们的孩子懂得什么是礼貌吗?还是你们允许孩子随随便便顶撞大人?”

听众中一阵躁动,大家都在看伊拉龙,然后一个声音说道:“回答他的问题。”

“这不过是常识罢了。”胖子说着,上嘴唇渗出了汗珠。这个回答激怒了村民,争论再次响起。

伊拉龙回到吧台前,心中泛起几分酸涩。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对帝国有好感,从而诋毁其敌人的。卡沃荷人对整个帝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憎恨,这几乎成了一种代代传承的天性。国家在艰苦的岁月里从未对村民施过援手,任他们挣扎在饿死的边缘。它的税吏总是如狼似虎,心如铁石。他自问有充分理由反对商人对国王的歌功颂德,但对沃顿族也有所保留。

沃顿族是一群叛乱者,他们坚持不懈地对帝国发动袭击和侵扰。加巴多里克斯对他们力求做到赶尽杀绝,而他们的抗争则获得了相当多的同情。谁是他们的首领,谁在一个世纪前加巴多里克斯开始掌权后将他们组织起来,还是一个不解之谜。关于他们,人们只知道,如果你是个不得不遁世隐居的逃亡者,或者对帝国怀有深仇大恨,他们就会接纳你,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找到他们。除此之外,外界对他们一无所知。

莫恩在吧台上俯身过来说:“简直不敢相信,是不是?他们比围着濒死的动物打转的兀鹫还要可恶。如果他们再待下去,只怕会有麻烦。”

“谁的麻烦,他们的还是我们的?”

“他们的。”莫恩话音刚落,一声怒吼响彻整个酒馆。伊拉龙在争论即将演变成暴力时走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将嘈杂声阻隔在身后。夜晚即将来临,落日斜斜西沉,地面上房屋拉长的影子重重叠叠。伊拉龙顺着街道向下走,看到若伦和凯特琳娜正双双站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若伦说了些什么伊拉龙听不到,只见凯特琳娜低眉敛目看着自己的手,细声细气地回答了一句,然后踮起脚,吻了他一下,转身飞一般地跑掉了。伊拉龙快步走上前,戏谑地问:“玩得很高兴吧?”若伦边走边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你听到商人们带来的消息了吗?”伊拉龙跟在他身后问道。大部分村民都待在屋里,和商人们聊天,或者等夜幕降临,江湖艺人可以开始表演。

“听到了。”若伦好像心不在焉,“你对史洛恩怎么想?”

“还用得着想吗?”

“如果他发现了我和凯特琳娜的事,就会和我发生冲突。”若伦说。一片雪花落在伊拉龙的鼻尖上,他抬头仰望,天空已经变得阴阴沉沉。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是用力握了握表哥的肩膀,和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霍司特家的晚餐很丰盛。高谈阔论和开怀大笑充塞整个房间,清甜的果汁和浓郁的啤酒以飞快的速度被大量地消灭,一派狂欢景象。酒阑宴罢,客人们走出房间,漫步走向商人们的宿营地。一大片空地的周围插上了木桩,上面绑着燃烧的蜡烛。空地一角点起了一堆篝火,映得场地上满是飞舞跳跃的黑影。村民们慢慢地聚成一个圆圈,在寒冷中翘首等待。

艺人们身穿挂满流苏的演出服,一串跟斗翻出帐篷,后面跟着年长稳重的乐师。乐师负责演奏音乐并讲述故事,他的艺人搭档则扮演故事中的人物和表演情节。一开始的演出纯粹是娱乐:低俗下流,充斥着笑话、洋相和荒诞不经的人物。然而,当烛火将尽,人们的圈子越聚越紧时,老说书人布鲁姆缓步出场了。雪白而纠结的长须在他胸前拂动,一件长长的黑色披风护着他佝偻的双肩,围裹着他的身躯。他伸展双臂,手掌犹如鸟爪贲张,讲述了以下故事:

“时间之沙永不停止渗漏。不管我们愿意与否,时光一去不回……然而我们还有记忆。那些失去的也许能在记忆中永存。你将要听到的只是散珠碎玉,但请将它们好好珍藏,因为没有你,它也将不复存在。我现在送你一段早已被人遗忘的往事,它就藏在我们身后迷梦一般的薄雾里。”

他锐利的眼神在众人全神贯注的脸上逡巡,最后停留在伊拉龙身上。

“在你们祖父的父亲诞生以前,是的,甚至在他们的父亲之前,龙骑士就存在了。保护和守卫是他们的责任,数千年内他们都完成得极为出色。战斗中他们难逢敌手,因为每个人都有以一当十的勇力。他们永生不灭,除非刀剑和毒药加身。他们只为正义而战,在他们的保护下,巍峨的城市和城堡坚如磐石。有他们守护和平,四境一片丰饶。在那个黄金时代,精灵族是我们的同盟,小矮人是我们的朋友。财富源源涌入城市,人民安定富足。但悲哀的是……往昔繁华不再。”

布鲁姆垂下眼帘,陷入沉默,再度开腔时声音里流露出无尽的哀痛。

“没有敌人能摧毁他们,但他们不能抵挡的却是自己。在龙骑士的力量最鼎盛的时期,一个名叫加巴多里克斯的男孩出生在因修贝斯省,这个地方如今已不存在了。十岁的他按当时惯例参加了选拔,结果被发现具有惊人潜能。龙骑士于是将他接纳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接受并通过了各项训练,技艺超群。加上上天赋予的敏捷头脑和强壮体魄,他很快跻身于龙骑士一族。有人嗅出他的迅速崛起暗含的危险气息,发出了警告。但龙骑士们日渐自负于他们的力量,对忠告全不在意。唉,悲剧就是从那天起开始孕育成形。

“一切来得如此迅速。就在训练全部完成以后不久,加巴多里克斯和两位伙伴一起,踏上了一次轻率莽撞的旅程。他们日夜兼程,偷偷跑到极北之地,深入巨人族残存的领地中,愚蠢地以为新学到的本领足以保护自己。在一处经年不化的百丈冰原上,他们于睡梦中遭遇了偷袭。虽然伙伴和他们的龙都不幸战死,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加巴多里克斯还是击毙了对手。但悲惨的是,他的龙在战斗中被流矢射中了心脏。他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才能挽救龙的生命,龙最终死在他的怀中。就这样,疯狂的种子被埋进了土壤。”

说书人双手互握,徐徐环顾四周,脸庞被火焰照得忽明忽暗,吐出的话语就像弥撒上追思无限的绵绵钟声。

“孑然一身,丧失了大部分的力量,被失败打击得近乎疯狂,加巴多里克斯在那片冰冷的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绝望的心但求一死。但死神并没有降临,虽然他面对任何活物时完全是一副亡命的姿态。巨人族和其他怪兽在他恍如厉鬼附体的情状面前望风而逃。这时,他想到龙骑士也许能再给他一条龙。在这个念头的鼓舞下,他开始了艰难的徒步跋涉,取道斯拜恩踏上归程。过去乘龙御风,轻易跨越的千山万水,如今要花数月之久一步一步踏遍。他原本可以凭魔法猎取动物,但他经过的地方却常常连动物都不曾涉足。因此,当他的双脚终于跨出丛林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农民在泥沼中发现了虚脱的他,召来了龙骑士。

“不省人事中,他被带回营地。身体上的创伤痊愈了,在四天的昏睡中,他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心智上的狂躁。后来他被带到元老会上接受审判。就在这时,他提出要得到另一条龙。要求的急切暴露了他的癫狂,也让元老会看清了他真正的为人。加巴多里克斯在遭到拒绝后放弃了希望,被疯狂所扭曲的理智转而认为,龙的死,完全是其他龙骑士的错误。他夜夜沉思,图谋报复。”

布鲁姆的声音低下去,有一种催眠的力量。

“他发现了一个对他抱同情之心的龙骑士,巧舌如簧地取得了对方的信任。通过不断的鼓吹煽动,同时运用从魔影处学来的险恶巫术,他激起了这位龙骑士对族中长者的反叛之心。他们一起设计诱骗一位长者并杀害了他。在这罪恶的勾当完成后,加巴多里克斯转向他的同谋,出其不意地将他杀死。这时,龙骑士们发现了他,鲜血正从他的双手淋漓而下。一声厉叫冲出喉咙,他投入了茫茫黑夜之中。他在疯狂之中不失机变狡诈,龙骑士一时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有好几年时间,他像一匹出没在荒山野岭的逃兽,惶惶不可终日地躲避追踪。他的残暴并没有被人遗忘,但历时已久,对他的追捕也松懈了。在一连串的坏运气中,他邂逅了一位年轻的龙骑士莫赞,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加巴多里克斯说服莫赞在尤利瑞营留下一道门,这个地方现在叫作乌鲁邦。他从这道门溜进去,偷走了一条幼龙。

“他和新的追随者藏身于一个邪恶之地,那儿连龙骑士都不敢冒险进入。在这里莫赞开始了隐秘的学习,学会了那些原本应该永远不见天日的秘术和禁技。当莫赞学成出师,偷来的黑龙苏瑞坎完全长大,加巴多里克斯从此东山再起。有莫赞在一旁为虎作伥,他们与遭遇的每一位龙骑士展开搏斗。每一次对无辜生命的杀戮,都会为他们增长一分邪恶的力量。有十二位龙骑士出于对力量的贪求,和对自以为受到的不公正进行报复的欲望,投靠了加巴多里克斯。这十二个人加上莫赞,就成为后来的‘十三变节者’。龙骑士猝不及防,接连在攻击中倒地不起。精灵族也难逃厄运,与加巴多里克斯苦战后被击败,不得不远遁隐秘之地,从此避世不出。

“只有龙骑士的首领维瑞尔能抵抗加巴多里克斯和变节者。他年高德劭,英明睿智,奋力挽救大局,让幸存的龙不遭受敌人荼毒。最后一役,在多路城门前,维瑞尔击败了加巴多里克斯,但在关键一击时却因心存慈念而犹豫了。加巴多里克斯却抓住这个机会,向他发出一记重击。维瑞尔受伤惨重,逃往乌特加山,试图在那里恢复元气。但机会不再,因为加巴多里克斯找到了他。在双方的交手中,加巴多里克斯一脚踢在维瑞尔裆部,凭这阴险狠毒的一击占了上风。他用一柄炽热的剑,割下维瑞尔的头颅。

“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血管中激荡冲刺,加巴多里克斯自封为阿拉加西亚之王。

“从那时起,他统治我们至今。”

故事讲完了,布鲁姆拖着脚步,和艺人们一起退场。伊拉龙依稀看到一颗泪珠闪烁在他的腮上。人们在悄声的私语中散去。加罗对伊拉龙和若伦说:“要知道你们有多走运,这个故事我这辈子只听过两次。如果帝国统治者知道布鲁姆讲了它,他将活不到下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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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战”后期,美苏两国组织谍报突击队到德国抢夺科学家,但中国物理学家童江南被他们遗漏,他从柏林废墟爬出逃回中国,隐居在香港毕打街别墅。1949年初,准备筹建新中国的共产党派出特工苏行到香港秘密接物理学家童江南到北方,力邀他助新中国一臂之力。同一天,国民党保密局也不甘示弱,派出特工、童江南的学生张幕假扮共产党人出现在教授面前,他们想劫持教授,打探所有向往北方的进步人士名单杀人灭口。于是,一场国共特工争夺物理学家的战斗在香港打响。正当要将带教授回北京时,苏行发现,一个比争夺物理学家更大的阴谋却隐藏在这次行动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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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欧洲,每个家庭必有两本书,一本是《圣经》,一本就是《莎士比亚全集》,而在其全集中,戏剧占了绝大部分,可以说莎士比亚更多是以其戏剧而闻名的。本书包含的十六篇故事是由莎士比亚的戏剧改编而来的,包括《仲夏夜之梦》、《李尔王》、《第十二夜》、《哈姆雷特》、《冬天的故事》等。其虽然是故事的形式,读来却丝毫不比戏剧逊色,而且更多了一些平易近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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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流帝王》则是历史传记小说,说它是传记,因为全书塑造了南唐后主李煜的真实形象,描写了他传奇而坎坷、幸福而悲惨、由天堂到地狱的一生,表现了他的性格形成、发展、变化的过程,而且全书主要的人物形象、人物经历、线索、故事情节,都是真实的;说它是小说,是因为在主题的提炼、结构的布置、情节的发展、人物的性格描写方面,都是运用的小说笔法,运用了想象和虚构,倾注了我的激情和理想,表达了我的爱憎和褒贬。这部小说在人物刻画、情节安排方面有不少虚构之处,对个别人物的事迹有所增减,基本上遵循“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因此称之为“传记小说”。
  • 第七棵柳树

    第七棵柳树

    葛家庄的葛老根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交往人,对了心思,就是朋友多话不投机,半句不说。据说,他种烟叶很有两下子,常常装满了烟荷包,到大道上转悠。遇上歇脚的过路人,他就把烟荷包递过去:“尝尝。”别人抽了烟,叫一声:“好烟!”他就把满满一荷包烟倒进人家的烟荷包。假如别人抽一口烟,品品味,说:“烟不错,就是呛劲太大了。”他就一把夺过人家的烟袋,把一锅烟全磕在青石板上,嘟哝一声:“不会抽,别糟踏我的烟!”甩手而去。长了,人们都说:“葛家庄有一根老牛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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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讲述女主人翁王小艳与温锐在分手四年后相遇并闪婚,蜜月期间,她在书房发现了五张美女艺术照以及温锐的两张裸体画,因此,她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活动,要把温锐近几年里所谈的女朋友一一挖出,个个击破,以此了解温锐的精神世界,解决自己对婚姻、对爱情的困惑。由此,她查到了画裸画的美校研究生、多情的酒吧女歌手、积累小说素材的女作家、驴行者的广告白领、美女律师与温锐各有一段浓情秘史;并惊奇地发现了多年前温锐与自己相恋同时期的神秘女友。原来,从8年前开始,一场场争夺“优秀男人”的粉红战争早已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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