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映射下,松江泰晤士小镇的石板路上,一个穿着一身Bonpoint的小女孩在坊间奔跑玩耍着。修剪得很精致的刘海垂至眉际,长而翘的睫毛映衬着那像极了她父亲的清澈的大眼睛,深藏青色的开衫,搭配一条亮红色的裁剪有致的呢短裙,大致3、4岁的样子,手里捧了个着浅蓝色婚纱的芭比,奔跑的时候齐耳的短发也飞扬起来,甚是可爱。
小镇里坐落着的多是婚纱摄影店,都装修成欧陆风情的建筑格调,几个景致稍好些的地方也都是一对对正在拍摄外景的新人们。小女孩在一个橱窗前停下脚步,细细地端详着。一个少妇紧步跟上前来,在女孩身边俯身下来,柔声问:“米米,看什么呢?”
“妈妈,这个阿姨穿的漂亮衣服和我的芭比一样的喏!”少妇顺着米米手指的方向看去,橱窗里一个新娘的独照,浅蓝色的抹胸婚纱恰到好处地映衬出她的肤色及匀称的身材,只不过新娘的脸上少了那该有的喜悦或是娇嗔,倒显得有些过分的平静。
这时,一个男子走到这对母女的身边:“宝贝们,回家了吗?”少妇笑盈盈地应声道:“米米在看漂亮阿姨呢!”男子扭头向橱窗望去,一瞬间表情凝固了,但马上觉察出自己的方寸乱了,瞬即抱起女儿扭头向前边走去。
少妇紧步跟上来,小声问:“亚安,怎么了?不舒服?”男子敷衍了一句:“酒店里有点事,我先送你们回家吧。”小米米则趴在爸爸的肩头,指着手中的芭比,喃喃道:“漂亮衣服,阿姨好看……”泰晤士小镇的黄昏,夕阳斜下来,教堂的倒影下,一个俊朗的男子、一个清秀的女子和一个可人儿,一个看似和美的三口之家。
林亚安回到酒店时,天已经暗了。他穿过大堂水幕墙后的竹林,加快脚步直接转进了员工通道,在饼房门口的排班表上翻看了一下,放慢步伐在配菜间的尽头踱着步。不多时,只听得大门砰的一声,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从更衣间走出来。“林总,你怎么在这儿?”那人一见林亚安便问道,称呼是尊敬的,可语气却如同朋友般的亲切。“我来看看那个宴会厅的蛋糕做好了没。”林亚安故作镇静地回答。“早就送上去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监督我工作了呀!”那女子边说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Amy”,林亚安叫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遥遥是不是结婚了?”
“什么?你收到请贴了?”Amy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不,我就随便问问,很久没她消息了。”林亚安想把自己表现得随意一点,可毕竟站在面前的是认识多时的朋友,想掩饰可真有些差强人意。“我也很久没和她联系了,自从她去了杭州,她都没怎么跟我联系过,我想她可能想换个环境开始新的生活吧!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Amy想表达自己很愿意帮忙的意思,可林亚安听出来她这边也是毫无线索,于是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了,谢谢!早点回去吧。”说罢便闪身进了电梯间。
观光电梯缓缓地载着他,感觉穿越过灯火辉煌的城市,渐渐上升到昏暗的暮色中去,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郁闷正在林亚安的心头集结着。随着电梯门的打开,一片亮堂闪入,顿时让人感觉到稍一轻松。
1908室是一间豪华大床房,里面的摆设不同于一般的酒店客房,多了些家居饰品的摆放,门一关上,倒似乎有了份家的感觉。林亚安进门便将西装脱下,随手一扔,人便如烂泥般在窗台边的贵妃椅上躺下。他确实很累了,从看到那张照片起,就这么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似乎从他心深处揪起一丝痛,在人前一向沉稳的他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其实两个月前,他就已经接到杭州味轩董总的电话了。夏欣遥是他推荐到那边工作的,董总也因此对这个点心师特别地关照,不过她的西点做得确实出色,才半年的光景,已经拥有了一大批回头客,因此董总对于她的突然离职也觉得甚是惋惜。董总本身就是厨师出身,所以在福利待遇以及工作环境上的天平总是偏向在厨房间工作的员工,更不用提这个被老朋友打过招呼的夏欣遥了,他便只能电话给了林亚安,希望通过他能留住她。却不想,林亚安对于遥遥的这个决定是一无所知,等到他赶到杭州想当面找遥遥谈谈,这个夏欣遥就像在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了。
夜才刚刚开始,对于怀揣心事的林亚安而言却感觉到了无尽的黑暗。此刻的他不清楚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到底是希望夏欣遥能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而新郎不是他林亚安,还是希望下午看到的那个婚纱女其实并不是遥遥,只是长得很相像而已。林亚安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在晕开的烟圈里寻求着答案。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了,“Honey Elle”这几个字眼不合时宜的在黑暗中闪动。
“我晚上不回来了,新来的夜班经理,我怕有什么状况……嗯……晚饭吃了……我知道了……你让米米早点睡,少看点电视,你也是……明天早上你送去幼儿园就是了,下课我妈会去接的……好的……就这样,我有点事儿。”
林亚安匆匆地挂了电话,起身,去浴室冲了一把,水哗哗地响,使得这个黑暗空间不再寂寞,升腾的蒸汽模糊了视线,却难以模糊心中的那份不可名状的愧疚。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遥遥的笑颜,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女人,居然不属于他林亚安,这能怪谁呢?遥遥用了她8年的青春来等待她的爱人,可是林亚安却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他没有让她成为林太太,却要强迫彼此记住这8年来的种种为对方心动的时刻。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公平吗?
林亚安躺在床上,一时间很憎恨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好的记忆,他想从现在开始我要学着遗忘了,至少对于夏欣遥,或许自己对于她的遗忘和不关怀,是给她的最好的礼物,不是吗?这样想着,他狠狠地咬了下下嘴唇,一滴红艳在黑夜中滋生开来,又重新溶入黑暗,消失了不见了,可心里仍旧感觉到那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