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广阳那边来人说,糖作坊的安装打扫已接近尾声。南边来的师傅已经开始调试机器,就等当家奶奶去广阳作最后定夺,选个良晨吉日就可以开车榨糖了。
中阳酒邑酒坊,里里外外人来人往,一派繁忙景象。运粮的,挑水的,里外打扫卫生的,维护酒窖的窖工……老的带新的,大家和睦相处,在邓玉轩和靳财喜的合理配置安排下,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切就绪,就等七日后首窖酒醅发酿成熟一见分晓。
酒作坊后面那座二进院落,准备收拾出来给邓玉轩和刘春桂作临时新房的院子。红鸡公二娘派了吴大勇手下的几个兄弟去收拾打扫。不过,根据本地习俗,正月里是不能收拾整理房屋的。因此,派谢荣华、杜安和郑荣联系好泥瓦匠,等把屋里的杂乱东西清理后,立即按新人的意思,该隔的地方打好隔墙,该修补的地方修补好。还得量着尺寸做家具。二奶奶说了,虽然是旧宅旧院,临时新房,那也得装扮的里外全新,像模像样的,总不能让旁人挑了理去。
正月二十六前后,松杰带着吴大勇和谢荣华几人,打开锈巴巴的铁锁,进院子扫了一眼。外院东西厢房七八间,里面横七竖八堆得滿滿当当,除了酒作坊废弃的家伙什外,还有一些不知何年何月堆放在这屋里的杂物。
“好家伙!就前院这几间屋里的东西,没几天功夫也清理不完。你说这屋里的东西呵,少说也攒了十多二十年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东西呵!”
吴大勇一顿感慨跟松杰议论着。
“嗨!慢慢收拾打整,婚期不是还有半年嘛,慢慢来,不急。只要二奶奶滿意就成。”
目光在屋里扫过,“这些东西该扔的扔,该烧的烧,能做劈柴的送厨房引火,还能用的送到修整的铺子,修整好继续用。反正不要糟蹋浪费了就成。”
“好的!有松杰这番话,这事就好做了。”吴大勇笑眯眯的看着松杰说。
“今天是正月二十六,到二月初一还有四五天,就从二月二龙抬头开始吧。也让咱们邓爷来一个龙抬头呵!这多吉祥。”吴大勇思想着说。
大家从前院转到后院,把每间屋子都打开来看了一遍。后院上房五大间。中间是客厅,两边各有两个大套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加上倒坐间。后院有房十几间。虽然年久失修,好在前辈修房造屋时,本着坚固耐用的理念,每间屋子从地基到墙面,再到房顶上的椽条房梁,看上去,虽然黑不溜秋布满灰尘。到也没有破败至房倒扇歪,的地步。打扫修理一番,刷上大白,再做些装饰,又是一座不错的新房。
“这院子还不错。看上去滿结实的。要是我有这么一座院子……”谢荣华很是向往的说。
“要是你有这么一座院子,再娶一房媳妇,早就美得不知道姓啥了。”
吴大勇打断谢荣华的话,嘲弄的口气说道。
“别急,只要你们跟着二奶奶好生干,有一座像样的院子都是小事。我们二奶奶可是有大志向,大能耐的人。她也从不说大话刻扣人。”
松杰说着,跟吴大勇沿着院坝,一间一间仔细查看一番。
“哪间屋子里都有东西,也不知道是些啥?哪来的那么多东西。”
吴大勇双眉紧蹙,愁眉不展的自言自语。
“都是些杂乱无章,没有规矩的乱堆乱放,就显得东西多了。要是分门别类,认真码放,几间屋子的东西一间屋子都能放下。”松杰不以为然的说。
“这到是,东西都在人规整打理。过日子就是这个样子的嘛。”吴大勇说。
杜安和郑荣几个站在倒坐间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杜安憨厚实诚的说:
“我们写投靠文书那天,二奶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听了她的话,戒赌戒嫖,这几个月就攒了好几块大洋了呢。按二奶奶说的,二年置座小院子,娶房媳妇也不是啥难事呵!”杜安说。
“可不是嘛。听说以前那个神仙手,叫着武才德的。都已经在西郊买上院子了呢。我就等这一天了。自从跟了二奶奶,总觉着有了奔头,有了盼头。好日子离咱们越来越近。”郑荣看着杜安笑盈盈的说。
“那是,你可比不了那个武才德。你晓得他有多拚吗?听说连命都豁出去帮二奶奶。二奶奶一次就给了他二千块大洋呢!二千块哟!不是个小数哟!”杜安羡慕的说。
“那次虚境山,你们都没少得银子吧?”
谢荣华脸上呈羞涩状,带几分羡慕后悔与尴尬的问。
“那是,大家都得了,得的多的,在常管事那里存了五六百块大洋啦。我和郑兄少点,也有小几百块吧。就你那次打错了算盘,要不然应该比我们还多呵!嗨!都过去了,好好干吧。只要眼睛里头有水,脑瓜子再活动点,运气再好点,在二奶奶这里早晚都能挣到钱的。”杜安实心实意的说。
谢荣华斜睇他一眼,没再说话。发狠的咬着牙床,腮帮子上立刻鼓起两个大包;两个拳头攥得根根指节突起发白。
吴大勇和松杰寻视一圈回来。再次吩咐说:
“今天就这样了,二月初二晨末,大家准时来这里开工,分工后就要正式开始收拾了。这几天大家都悠着点,少去几趟那些好耍,却要钱要命的地方,把劲儿攒足了,第一次领二奶奶这样的差事,一定要做好,可别睡过头误事呵!”吴大勇吩咐说。
“好的!老大就放一百个心吧!绝不会误事!大家信心满满的说。
大家说说笑笑往回走。临近酒作坊,又拐进去看了一眼。嘻笑打闹着出来。
“这也就是没开工,真要开了工,你想进去都进不去。有讲究的。”郑荣说。
“啥讲究?不就是为了干净嘛!”谢荣华不以为然的口气。
“干净只是其一。听人说,能酿出好酒的作坊,一定有酒仙的。外人进去惹翻了酒仙就不得了。你没听人说过吗?只要有酒仙,破草帽盖在水井上,水井都能变成香飘八方的美酒呢。”杜安一脸笃定的神情。
“哈哈哈!这你也信?这都是人们编的故事,哄娃娃高兴的。小时候,我还听婆婆说过神仙在木头楼板上煮鹅卵石吃,一会儿功夫,那鹅卵石就煮得跟洋芋一样,用手撕了外皮就吃了。一个叫花子拉住一个跛腿神仙,让他带他过奈何桥。跛腿神仙被他拉着脱不了身,眼看别的神仙都走远了,就在桥头拉了泡屎。指着那泡屎对叫花子说:‘你想过桥不难,把这泡屎吃了,你就可以过去了。’说完,乘其不备,挣脱叫花子的手就过桥走了。结果这个叫花子苦着一张脸,伸出右手食指在那泡屎里搅啊搅的,心想:这是屎耶,就是神仙拉出来的也是屎!这怎么吃得下去?”
谢荣华给大家讲故事说得正热闹。迎面过来一个人,赶路赶得很急,满头是汗都没顾上擦一把。与几人插肩而过,却是视而不见。吴大勇眼前猛然一亮,高声叫道:
“茶水吴!有啥事儿赶这么急?”
“喔!吴先生呀!哦,有事,也算没事。一点小事,我也不晓得算不算事。”
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还不等吴先生再答话,他巳经急匆匆的跑出去好远。几个人诧异的目光看他一阵。吴大勇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这小子机灵得很。该不是也被二奶奶收入门下了吧?那个地方可是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老大,你絮絮叨叨些啥?那个地方在哪里?”谢荣华迷茫的问。
吴大勇大眼珠子一瞪,没好气的说:
“关你屁事!该你知道的自然就告诉你了,不该你晓得的不要乱打听。接着摆你的龙门阵吧。”
谢荣华被吴老大怼了一鼻子灰,心里很不了然。可他是老大,再说,这事也是自己性子急了点,不该问的事情不多问,这是他们这行的原则。情急之下竟然忘了。整理一下情绪,接着刚才的龙门阵,继续往下摆。
“叫花子心里想着,手指头还在不断的搅动着屎,眼见着那泡屎越搅越少,最后竟然一点都不剩。抬头再看对面的桥,哪里还有桥?地上也是一地的鹅卵石,哪里还有像洋芋一样,能吃的鹅卵石?
“这时候叫花子才鄱然醒悟,原来他见到的真的是神仙耶。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把神仙拉出来的屎吃了,他是不是就可以过桥,也成了神仙了呢?可是,屎没有了,他再是醒悟也枉然,还得拿起打狗棍,沿街去乞讨。
“那几天,天降暴雨出不了门。叫花子几天都没要到吃的。饿得头昏脑胀,眼发绿。看见什么都像米饭团。正在这时,有家生娃娃的,一连三天三夜,附近的稳婆都请遍了,没有一个有办法把娃娃从娘肚子里弄出来的。眼见着就是一尸两命。叫花子饿急了眼,仗着胆子说自己会接生。主家也是有病乱投医,死马当成活马医。既然说会接生那就试试吧。叫花子见床上躺着一个高高隆着大肚子,昏迷不醒的妇人,当时吓得脸都白了。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娘跟前,人昏迷后,端一碗冷水,含在嘴里往人脸上一喷,‘扑’的一声。这人就醒过来了。灵机一动,立即吩咐人端一碗冷水来,别的不会,往人脸上扑冷水他还是会的。冷水端来了,用右手食指在水碗里搅几下,这好像成了叫花子的习惯。含了满满一口,‘扑’的一声喷在产妇的脸上。毫无知觉的产妇惊得手舞身挺,双腿乱蹬。猛然用力,‘哇’!的一声,娃娃竟然生出来了。这家人那份感激之情,简直无与言表。好酒好肉款待一番,走时还给封了好大一个红包。叫花子吃惊不已的看看自己这根右手食指,真正体会到了它的神力。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打狗棍一扔,从此干起了稳婆的营生,专门为人接生。他的唯一法宝就是扑水,唯一起作用的就是那根搅过神仙屎的手指头。”
“哈哈哈!这样的好事要是让我遇上,我一定不会犹豫。一定过奈何桥成了神仙啦!”杜安神往的说。
“哈哈哈!你当哪么容易?那泡屎你是吃还是不吃?啊?”松杰好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