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明讥笑的回道:“往年爷管事偷懒,都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去了。爷这儿的事自然就少了。可是,银子往少了说,多花出去一倍都不止。今年二奶奶当家,早就把单子都发到各个管事手里了。明明白白的告诉管事们,每件事项都要按例上报,获准后才能按实数到帐房支取银子。谁要是自作主张多花了银子,从月例银里往回扣。所以,大家做事都小心谨慎多了。怕多花的银子自己掏腰包。每项开销都报来先获准后,拿上银子再去办事。大家都一起涌来,这事情自然就多啦。”
刘炳章幡然醒悟道:“喔!原来是这样。问题出在这里呀。她这个法子省了银子治了爷,爷都累惨了!脑袋都大了。”
“二奶奶说:‘过了年糖作坊、酒作坊都是新开工,哪里都得用银子。咱们的银子有限,一定要计划着用,该紧的地方要紧,该节省的银子要节省。每一两银子都要用到刀刃上。’”
松明在复述红鸡公二娘的话,刘炳章皱着眉头在想自己脱身之法。他转着身子把屋子里摆放着的规矩条例本扫过一遍,沉思片刻后,转过头把松明、松杰招呼到跟前。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这些年,爷当家你们两个就总是跟爷不离左右。这些个规矩旧例,想必你们都熟悉了。爷最近比较忙,要照顾老婆娃娃,还有些老朋旧友要往来,好久没在一起乐呵了。爷想出去乐呵乐呵。这里就交给你们两。松明有主意,松杰做事稳妥,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听回事,爷放心。再有,把桔红和桔英都叫过来,跟你们一起听回事。她们要熟悉了,以后你二奶奶不是也要省好多心吗?另外,把每天回的事情都作个节略,这几天晚上报给我。等你们二奶奶接事后就报给她了。假如桔红、桔英都熟悉了,你们俩就可以撤了。可是,要说好,二奶奶让你们撤才能撤呵!”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松明灵睛鼓眼的看着他,半晌抱怨道:
“爷!您就这样放心的走啦?假如我们决定不了的事咋办?”
“爷不走还等你请客啦?没跟你们说吗?凡事按规矩来,一切照旧例办。决定不了的等爷回来再说。着急的直接去问二奶奶。不明白的翻旧例。就是这样,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没有了。反正二爷走了二奶奶在呢。有事我们直接去请二奶奶的示下好了。”
“唉唉唉!你们尽量少去问,估摸着爷也处理不了的事再去问呵!别让爷晚上回来受罚坐冷板。”刘炳章慌忙的阻止道。
“哈哈哈!二爷也怕二奶奶呀?总算有个能辖制住二爷的人了。哈哈哈!”
松明、松杰笑得前仰后合。刘炳章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点着两人说道:
“你们就幸灾乐祸吧。等到你们自己……呵呵!”接着自我解嘲的说:“其实那不叫怕,叫爱护。男人爱护自己的妻子又不丢人。何况是那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娘子,爷痛她,爱护她都是应该的。”自己也笑了。“现在你们笑爷,等你们娶了媳妇自然就知道了。走啦!”
说完甩哒甩哒的走了。走出好远还听见松明和松杰的笑声。
看见刘炳章走远了,松杰才说道:
“咱爷脾气性格好,对咱们也好。要是那种火爆脾气的,像咱们这样取笑爷,爷还不得把咱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呀。”
“你说的对。以后在爷面前要多多放尊重些,特别是有二奶奶在的时候,得格外注意啦!二奶奶可不是能轻易饶人的。”松明说。
“爷不是让把桔红、桔英都叫来熟悉熟悉吗?你先看着,我去叫。她们来了节略就让她们记吧。这样学起来快些。晚上回去也好给主子禀报。”松杰说。
“好,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快回呵!这里我一个人可支应不开。”松明说。
“这也不远,很快就回来。”
松明说着跑走了。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大灶上的管事送来一张单子。松明接过单子,暗自思忖,“这一定是要釆买准备过年的时另鲜货了。”
随意展开单子,不经意往上面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越往下看眼睛瞪得越大,谨不住脱口而出。
“嚯!哇噻!这是要干啥?癞蛤蟆打呵嗨,口气蛮大嘛!”
惊愕地瞪着一双大眼睛,气恼的一拳砸在条案上。松杰见状凑了过去,不以为然的问:
“啥事儿?一个大厨房的单子,还能出啥妖娥子?”
“你自己看吧。小妖娥子那都是饶了你,是要出大妖娥子呢。”
松明将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松杰双眉紧蹙,一脸迷茫的接过单子往眼前一放,立时瞪大了双眼,目光中弥漫着浓浓的诧异。他这一惊把桔红、桔英也吸引了过去。松杰把那张承送单展开放在桌子上。桔红和桔英凑近前去,看几眼之后也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桔红才愕然的说道:
“这是欺咱主子新当家,威望还压不住他们,给主子出难题啦!”
“哼!瞎了他的狗眼!当咱二奶奶是二爷那么好欺负的。”
松杰忿然的说。这几年跟着这个懒惰的二爷,他们没少受窝囊气。今年换了二奶奶,扬眉吐气的干了好几件大事,而且每件都是痛快又爽神,各人的收获还十分的可观,他们几个亲信家仆的钱包都鼓了起来。这就更进一步的增强了侍从们对新主子的信心。对二奶奶的崇拜信任完全可以说是空前高涨。态度也由平视而仰视,最后简直就是五体投地,仰而弥高。在这样一群崇拜者面前,想要给他们当神一样崇拜的二奶奶出难题,那还不是屎壳郎打灯笼——找屎(死)。从他们这里就通不过。
二奶奶是谁?那就是个百算无遗策的高手!无论何事,只要经了二奶奶之手,没个不成的!
松杰忿闷的蹙眉说道:“这哪里是要给二奶奶庆贺。摆明了就是要搞塌龙凤阁的阵仗嘛!要照着这张单子采买,一顿年夜饭就要吃掉上万两黄金!那就是一座酒坊,外加一座糖作坊,还得搭上刘家酱源。和着我们这阵子的奔命劳累,全是为着他们的一顿年夜饭啦?我们这么多人辛苦受累,担风险苦苦挣扎几个月,还不够他们的一顿饭钱!这是哪个败家子承上来的单子?我看他是活腻歪了!找死!”
“哈哈哈!你才晓得呀?人家头一句就给你点明了,‘一掷千金,倾家荡产‘。你没看见吗?哈哈哈!这个棒槌,把咱二奶奶也当棒槌了!真是笑话!”松明忿忿不平,都气乐了。
“这件事咱们几个一定是处理不了的。报二爷那里也是白劳神,干脆直接通天吧。桔红,回去的时候直接报给主子,让主子去处理吧。”
“唉!先放那里,一会儿我再拿。这上面写的这些东西别说吃,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桔红笑眯眯的说。
“别说咱们,恐怕龙凤阁的主子们都没吃过。能听说的也许没几人。”桔英微笑着说。
几人说说笑笑中,又处理了几件平常按旧例行事的小事。桔英一一做了节略。因为桔英的字写的漂亮,书写整齐,写节略的事自然而然的由她包揽喽。打发了最后一拔回事的管事,桔红和桔英相跟着往内院去。桔英沉思片刻,很感兴趣的问桔红道:
“桔红姐!你猜猜咱主子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桔红双眉一扬,一脸寒霜,眼神闪动着凌利之光,颇有气势的道:
“这还用猜。像这种欺主挑事的棒槌,就像松杰说的‘找死’!直接送刑房杖毙算了!轻则也要五十大板,打他个皮开肉绽,半个月起不了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挑事?最轻也要送他到衙门去吃几年牢饭!”
桔英拧着眉头,一脸惊赦的看着她打了个噤儿。眼眶紧缩了缩,忙低头掩饰脸上的惧意。过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的道:
“我想,二奶奶恐怕不会送他到衙门里去,见了县太爷咋说?说他写禀承单欺主?这……这也太儿戏了。其实也表明主子的无能。能让奴才欺负的主子同样让人瞧不起,丢的还是主子的脸。就咱主子那脑子,绝对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
桔红愤然而哑然而默然。带几分仓惶不知所措的问:“在你看来二奶奶会怎么做?”
桔英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咱们主子总有出人意料的处事方法。我猜不出来。但我敢肯定主子不会按你说的那样去做。自己家的事儿,怎么肯抖露到外面去呢?还不招人笑话死。”
“按你的意思,主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不成?那以后禀事的管事们照葫芦画瓢,都这么干,这家还不得又当成二爷那样。甚至于更惨!”怒气未消的瞪大眼睛看着桔英。
“我不知道为什么,凭感觉,我想,主子既不会苛刻的重罚。也不会放仲不管,具体主子会咋处理我猜不出来。这就到了,一会儿就晓得了。”桔英微笑的说。
两人来到红鸡公二娘的内室。曲膝见礼。
红鸡公二娘往起坐了坐,桔红忙上前把大靠枕往她的身后塞了塞,又下床与桔英并排站在了一起。红鸡公二娘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丫头。桔红的脸色不太好,眼神中酝含怒气。而桔英的表情却淡然平静得多。于是,好奇的问:
“今天事情不顺利?出什么事了?”
桔红忿然的从袖袋中拿出那张稀奇古怪的单子,郁闷不已的递了上去道:
“二奶奶!您先看看这个,松明和松杰都说处理不了。查看了规矩旧例,也都没有。”
红鸡公二娘见桔红脸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嘴噘得能挂二个油瓶。桔英则是泰然处之,一脸的淡定与平静。心里好生奇怪,不免生起几分兴趣。慢慢的展开那张薄薄的纸片。仔细的看了起来。
只见纸上头一行的第一句话就是:“为庆贺二奶奶誉升当家奶奶,一掷千金不后悔,倾家荡产也要做好这一回。”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决绝和坚定的信念。这已经使得红鸡公二娘双眉紧锁,怒从心生。顿时脸色由红转白,变得铁青。暗自腹诽:“这是拍马屁还是拆台呀?打着老娘的旗号这是想干什么?”继续往下看,接下来的话就更叫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单子上清楚的写着:
“为把这顿年夜饭做出品位和特色,大厨师绞尽脑汁,特的琢磨出以下帝王级待遇的特级菜肴。为了配合顶级菜肴的圆满完成,刘大师举荐成都府特级厨师赵某某,来龙凤阁亲自下厨掌勺,精心设计,烹饪每一道菜肴。为了把这次年夜饭做到天下闻名,天下第一。还需要购制锅碗瓢盆,刀叉盘盏钵等等配套厨具若干;需要准备的食材大致上有:大龙虾二十六对;帝王蟹二十六只;双头鲍鱼若干;帝王鲑若干;狗爪螺若干;刺海参若干;特级黑木耳,银耳若干;松茸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