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玉轩满脸喜色,脚步轻盈的从花厅出来。走过一蓬蓬茂密的花树丛,这时虽然没有花儿开放,邓玉轩的心里已是百花齐放,看着什么都格外舒心。心情愉快即使眼前就是一堆枯草,那也比愁苦时看见百花争艳更美好更舒畅。很想哼几句地方小调,可怜跟着福四爷颠沛流离时,街面上流传的那些,流里流气的陈词滥调,福四爷不让学,说什么,流里流气坏了习性。他就一直没敢学,到如今什么小调都不会。
总得找点事做呀,要不然心里积存的那番欢愉如何舒散得开?于是,将手里那卷裹着细布的东西,兴奋的抛上去再用手接住,再抛上去再接住。一路走过来,这东西在手上颠来倒去他都玩耍的得心应手,格外的畅快淋漓。眼睛不看路,全被旋转着的物件吸引去了。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晃动着树叶的声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邓玉轩一愣神,抛在空中的物件没接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顺着坡道直往下滚,在一双娇巧可爱,妙不可言的绣花鞋跟前停住了。邓玉轩大惊,愣神的当儿,便有一双娇柔白皙的小手,托着他滚落的物件儿,无声地举到他面前。他双眼发直,愣怔呆傻的注视着眼前的姑娘,竟然忘记伸手去接。他惊诧的眼神毫不掩饰,直勾勾地盯在姑娘的身上。那时候心早就乱了,根本想不起来男女之间还有忌讳。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腹诽:“我遇见花仙子了吗?”
他的表情和动作很是滑稽。对面的女郎娇羞地红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这是你的吧?”
那管声音清脆悦耳,无比的动听。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这么优美动听的声音。情不自禁的羞红了脸,从姑娘手中仓皇的接过自己的东西。无意间他的一根手指在姑娘光滑如玉的手心中划过。顿时,心跳加速,激动得不能自已。脸上的羞晕更加浓厚,一直弥漫到了脖子根。
没吃酒却有了醺态,醉眼看姑娘,姑娘白皙靓丽的脸上仿佛盛开着两朵玫瑰花,艳丽而娇美。一绺乌黑亮丽的头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柳眉罩着那双勾魂摄魄的明眸,秀挺的琼鼻,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嫩滑的肌肤如冰似雪,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妩媚含情,娇美无匹。
顷刻之间,邓玉轩魂魄离体飞飘九天。忘情得眼都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姑娘。姑娘手握丝帕捂了嘴,娇羞的甜甜一笑,转身离去。那轻盈的脚步如烟似尘飘然远去。直到看不见了,邓玉轩还恋恋不舍的站在那里发呆。
“得!”
任三在他眼前打个响指。吓得邓玉轩一激灵,恍过神来。错愕的看着任三,过了片刻,才很是遗憾的问:
“唉,唉!看见花仙子没有?”
“花仙子?花仙子长什么样?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你的运气真好,刚来龙凤阁连花仙子都见过了。”
任三很是惊疑懊丧,羡慕不已的看着邓玉轩,一脸的迷茫。邓玉轩急不可待地继续问道:
“你从哪边过来的?”
“这边呀。”
任三抬手往主路的西边指了指。那神情好奇又好笑,孤疑的眨巴着眼睛看着邓玉轩。邓玉轩脸上弥漫出激动欢快的笑声,拍着手,兴奋不已的叫道:
“那就对啦!花仙子就是朝那个方向去的,你一定见到她了。”十分笃定的语气。
任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茫的摸着额头思虑,困惑的呢喃着。
“没有啊?花仙子?那一定是仙女喽!哪里是凡人看得见的。我从这边过来……”若有所思的,“只碰见春桂小姐过去了。你不会……不会是把春桂小姐当花仙子了吧?”一边沉思一边回味着邓玉轩的话。“嗯!春桂小姐长得的确漂亮,跟仙女似的。可是要跟花仙子比……不过,谁也没见过花仙子长什么样。你就……”恍然大悟,一脸坏笑的盯着邓玉轩,“呵!你不会是喜欢上春桂小姐了吧?哈哈哈!”
任三指着邓玉轩的鼻子,一边调笑一边打闹,高兴得手舞足蹈。邓玉轩一把将他的手指握在手里,一脸郑重的教训道:
“不许胡说!人家还是没出阁的大姑娘,污糟了名声还怎么嫁人?”
任三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打趣的说:
“嫁不出去更好啊!你娶回家做媳妇不得美上天啊!那么漂亮的小姐,配你可是一百成的。”
邓玉轩一把将任三拉过来拥在怀里,左手紧紧的箍着他的腰,抬起右手在他的额头上弹崩豆。弹一个说一声。
“我叫你胡说!叫你胡说!还敢不敢啦?”
“哎哟!爷!邓爷!不敢了!哎哟!哎哟!再也不敢了!”
俩人闹一阵笑一阵。邓玉轩手一松,任三赶紧挣脱,跑得比兔子还快。远远的,心有余悸却不肯罢休,挑衅的做了个鬼脸,调皮的撩逗邓玉轩说:
“你看我不告诉老太爷,我说邓爷喜欢春桂小姐。把春桂小姐当花仙子喽。”
说完就跑走了。他怕邓玉轩再弹他的崩豆。用手抚摸着自己生疼的额头,揉几下,耿耿于怀,自言自语的骂道:
“这个砍脑壳的邓玉轩。把爷的脑壳弹得生痛生痛的。哎哟!也不晓得起没起包?”
“任三,你可真是神灯呵!一个人都有话讲。讲些啥子?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文婷站在花架旁边,灵睛鼓眼的看着任三。给任三吓了一大跳。脸色都变了,怔忡的盯着文婷,半晌才恍过神来。眼睛转了个圈,诡异的说:
“咦!你怎么……”一脸的懵懂,转瞬一笑道:“你猜!”
“你们这些娃娃家,一天到晚搞些鬼名堂,我哪里猜得出来。快说,有啥子稀奇事?”
任三朝文婷跟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眨巴着眼睛。
“告诉你个秘密……”
文婷朝他跟前凑了凑,凝神屏气,洗耳恭听的摆好了架势,准备听任三的密秘。任三猛然想起邓玉轩的话,“人家还是没出阁的大姑娘,污糟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颈子往回缩了缩。耍赖的说: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转身就走。文婷白摆了半天架子,任三已经到嘴边上的话,又吞了回去。这真是太郁闷了。文婷双目一瞪,虽然没有邓玉轩的眼睛大,气势在任三的眼里也足够强大的。文婷纤纤玉指指着任三,那气就不打一处来,气哼哼的吼道:
“好你个任三!看人下菜耍你家太太是吧?你等着,看我不告诉老爷,叫老爷好好的收拾你一顿。”
一听这话,任三吓得赶紧往回转身,不停作揖的说:
“好我的太太耶,这个事情不能说。不能乱说。”
说完转身又要走。被文婷一把薅住。气喘吁吁的教训道:
“耍你家太太是不是?不把你家太太当事儿是不是?告诉你,本太太在你家老爷面前可是脸大得很。只要太太我一句话,今天晚上就能打你个皮开肉绽,你信不信?”
“信信信!太太!文太太!您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下次再不敢了。”
任三塌肩躬腰,不断地作揖求饶。他这副下作可怜相,反到助长了文婷的气势,指着任三怒目一瞪,气势汹汹的道:
“你……你还敢有下一次。说,今天不说清楚休想走。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下回你敢爬文太太脑壳顶顶上来拉屎!”
“不敢不敢!这院子里就任三最怂,最软,谁也惹不起,谁都敢把任三当泥揑。”
任三畏畏懦懦的躬着腰,像三孙子似的。文婷推他一把,忿然吼道:
“说,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任三招怕的摆着双手。“好好好!文太太,我说,就是……就是,邓爷……邓爷可能,可能喜欢春桂小姐。这都是我猜的,我说了,你可别往出传呵。这还是没影的事。”
任三感觉拉着他的那只手松开了。扭头一看,文婷像木头人似的,痴呆傻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着了魔,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他好生奇怪。这个邓爷还真有女人缘,刚才那位小姐,看那张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走起路来慌慌张张,一定也是遇见了邓爷,对邓爷有好感才会那样的慌乱。人家那是大姑娘,有点小激动,小心思情有可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可这位,你都是太太了,还惦着小鲜肉,可就没有天理了。万一,万一叫那个糟老头子知道了,那才真的要打个皮开肉绽,不死也要脱层皮呢!
嘿!“别人闲事休莫管,管人闲事讨人嫌。”我这都是无是生非自找的。这是非之地不易久留,还是赶紧逃吧。小小年纪的任三,在这鱼目混杂的大宅子里,污七八糟的东西可是没少学。潜移默化中也快成人精了。
任三拔腿就跑。跑出去好远扭头往回看,文婷还痴痴的站原地发呆,根本没有追他的意思。任三自我安慰道。“虚惊一场。”
放慢脚步朝厨房走去,这才想起老爷的吩咐,让他告诉张妈,晚上的饭菜拣邓爷爱吃的做。邓爷明天就要去广阳了。心里一急,冷汗都出来了。急着往厨房跑。心里还在为邓爷报不平。眼看就要过年了,啥事儿不能过了年再说,大过年的把人撵到外头去,这个二奶奶真够狠的。
刘炳章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屋里,听着四面八方的管事来回事,并请求各项事情的示下。这年,年年都是这么过的,事情也是年年这么办的,今年感觉这事咋就这么多,这么麻烦呢?往年他当家管事的时候,好象没有这么些事呀?要准备的东西,要送的礼品,大灶要准备的干货、湿货、鲜货哪一样都不能少。还有祠堂祭祀用的供品、香蜡钱纸、鞭炮……嗨呀!杂七杂八各色各样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都朝凌霄轩的大花厅涌过来。越接近年关那事越多,把刘炳章烦都烦死了。龙凤阁的大管家沈况每天往返凌霄轩无数趟。用他自己的话说,“脚杆都跑细了。”
松明,松杰也跟着忙前忙后,忙的不易乐忽。
看看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回事册子,刘炳草厌恶得眼都直了。打发走最后一批回事的管事,刘炳章接过松明递过来的茶呷一口润润喉咙,双眉紧蹙的看着松明,郁闷烦躁的问道:
“往年也是你两个跟在爷身边听事的吧?往年的事情好像没这么多呀?从前那些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今年怎么全堆凌霄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