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时分,红鸡公二娘的车队缓缓的进了龙凤阁,刘忠祥率领着族人已经迎到了大门外。说笑声一直随着车队到了二门。二门里站满了迎出来的长辈、同辈和晚辈。欢声笑语,恭维话,祝福话,庆贺话如澎湃江水般不断涌来。
刘炳章先下了车,刚转身准备去抱红鸡公二娘。刘国章拉着媳妇田玉芬的手,夫妻俩双双跪在大车旁边,磕头请罪谢恩。红鸡公二娘巳经累得散了架一般,有气无力,声音低沉却颇有威势的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只知道你的小家,不顾刘氏宗族的大家,几年来被周善仁欺诈了一万二千多两银子。你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人不知鬼不觉,十分的隐蔽是不是?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初没搭理你,是想给你一次认罪改过的机会。结果你还是不言不语。这会儿我把钱要回来了,你再来请罪谢恩还有什么意义?回去吧!我不接受你的请罪谢恩。”
红鸡公二娘斩钉截铁的话,惊得刘国章目瞪口呆,神情恍惚,不知所措的看着媳妇田玉芬。田玉芬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襟,心惊胆战的求告道:
“二奶奶!我们错了!国章他早就知错了。只是不敢到你面前来坦白。二奶奶,看在一个祖宗的份上,我们不求饶絮,只求重罚。你怎么处罚都不为过,我们不会有半点怨言。另外感谢你为刘家追回了这笔不该丢失,却让国章这个败家子丢失了的银子。二奶奶!我们这里给你磕头是对你辛劳的感谢。”
说到这里,拉拉刘国章,夫妻俩跪地诚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响头。
红鸡公二娘暗自思忖:“嗨哟!这刘家长辈的眼光还真是有水呵,娶回来的媳妇个顶个的厉害!你看三房这个大媳妇伶牙利齿,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嗯!说不定今后还真能派上用场呢。”于是,语言柔和了几分。
“你们的事不会就此完结,我现在累得很,没精力处理这件事。今天,你们敢当着全族老少的面认错,算是表明了你们的一个态度,等我满月以后,过了年再说吧。你们自己回去也好好的想想,以后的事情应该如何去做?”
田玉芬灵动的转了几下眼睛,赶紧磕头谢恩道:
“谢谢二奶奶还能给我们一次机会!谢谢二奶奶!我们以后一定会认真做事,诚实做人,绝对再不会给家族丢脸。”
“起来吧!我累得快散架了,要回屋里歇歇了。”
“好!二奶奶!你好好的歇着,过二天我再到凌霄轩去看你和小侄儿。”
拉着刘国章站起身,让在了一边。看着刘炳章抱起红鸡公二娘,红鸡公二娘亲昵的挽着他的脖子,夫妻俩相亲相爱的朝身边的滑杆走过去。
滑杆一直将红鸡公二娘抬到凌霄轩内院上房的门口。刘炳章抱着红鸡公二娘进了屋。
屋里的地上放了五六个火盆,把屋子烘烤的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桔红抱着小少爷坐在他们身后的一乘滑杆上,随即也进了屋。奶娘立即迎了过来,接过孩子轻轻地掀开包被,慈爱的欣赏着襁褓中的娃娃,脸上漫出笑容。惊喜的叹道:
“哎哟!好漂亮好喜兴的娃娃,长大了一定跟父母一样,也是个能干的。”
“张嫂!得给孩子先洗洗澡。一路上天冷,驿站屋里没有火,怕孩子受凉,只给换洗了尿布,二奶奶早就说要给娃娃洗澡啦。”桔红吩咐说。
“知道啦。桔英马上就送水来了。”,
话音刚落,桔英一手提着一个小木盆,一手提着一个烧水的壶走进屋来。
张嫂十分熟练的解着包被带子,很快就把孩子光溜溜的露了出来,感觉到一阵凉意袭身,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张嫂一边不断的跟孩子说着话,一边利落的双手托着孩子放进了小木盒里。孩子惊吓得脚乱蹬,手乱舞,张着一张红的像樱桃一样的小嘴,扯着嗓子大声哭闹起来。张嫂一只手抓住孩子的手,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安全,不再惊吓哭闹。乖乖的仍由张嫂用细布给他轻轻的擦洗身子。张嫂惊愕的叫道:
“哎哟!这么小的娃娃就知道爱干净,洗澡都不哭闹,真是少见的很呢。”
桔英蹲在小木盒前,手里提着水壶,不时给盆里加热水。接茬说道:
“也不看是谁生的娃娃,娘老子都是能人,孩子哪能差得了呢?”
刘炳章站在一旁,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给他的儿子洗澡,红扑扑细嫩得跟剥皮小猫似的身子,那张小脸虽然也是红扑扑的却很舒展,两只眼睛闪闪烁烁充满着好奇,似乎在寻觅这个世间的秘密。刘炳章听了桔英这番话,自豪的笑出声来。这是他刘炳章的儿子。他刘炳章也有儿子啦!
听见笑声,桔英羞羞的涨红了脸。暗自庆幸,自己没说主子的坏话。张嫂也听见了笑声,但并不为意,一点也没有分散她给孩子洗澡的注意力。但也不防碍她说话。
“这个孩子真跟别的娃娃不一样。几天里的娃娃,一般说来,这小脸都邹巴得像小老头一样。只有咱们家的小少爷,你看这张脸多舒展呀!长大了也不会有愁心事儿。”张嫂说。
“有愁心的事二奶奶就替他干了,哪里能轮到他愁心哟。”桔英说。
刘炳章也很累,看了一会儿孩子洗澡,心里美滋滋的,身上的困乏似乎都减轻了许多。于是,一脸兴奋傲然的走出门去。大厨房还要设宴庆祝他们儿子的出生和广阳收获的糖作坊店铺。他要代替妻子去参加。
红鸡公二娘虽然很累,在自己的大床上享受的舒展着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闪现着一个年轻人,陌生的身影。他不卑不亢,不矜不伐,仪态大方的站在刘忠祥的身边。看上去刘忠祥对他格外的亲热。他到底是谁?他不是龙凤阁的人,也不是刘氏宗亲,他的相貌和体态不像刘家人。怎么没听刘炳章说起过此人呢?她感觉蹊跷,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在哪里见过呢?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确累了。想着想着眼皮就发沉,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到她面前,带领着她朝一所大房子走去。好大好大的房子。她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比她见过的酒坊,糖坊都大。房子的大门足有两人高。
他轻轻的推开门,房子里布满迷迷茫茫的白雾。一股浓郁的酒糟味扑鼻而来,不呛人,反而有一股甜丝丝的香味,让人闻而不厌,闻了还想闻,欲罢不能。
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分左右两区,左手边靠近院墙的地方,有好几个拔地而起,比人还高,像小塔一样的大罐子。她好奇的用手摸摸,很粗糙,她站在一个罐子旁边,伸长脖子往小塔里看。哇塞!黑古隆咚的,一眼都望不见底?!有一种看见深渊的感觉。她问他,这些小塔是干什么用的,他告诉她酿酒。还说这是蒸酒的酒甑子。又指指右手边一长排一个挨一个的方池子,他说那是发酵池。她扭头看看,上面盖着厚厚的棉絮。
她好奇的睁大眼睛,高兴的叫道:“原来这是您的酒作坊啊!真好!真干净!真香!甜丝丝的香。我好羡慕您,有这么大一间酒作坊。我也想开酒作坊,可是,没有酿酒师,我很发愁。”
她团团转着身子,仔细的把屋子里的一切又看了一遍,很是遗憾的说:“我的酒作坊即使开起来也没有您的大。可能只有您这一半大。”她笑嘻嘻的问他。“您是这儿的酿酒师吗?”
他的笑容好亲切好温暖。他点点头。
她又说:“我看您就像酿酒师。您的笑容像米酒一样甜甜的,暖暖的,很可爱,很亲切。我要有您这样的酿酒师就好了,那我一定能酿出最香最醇最好的美酒。”
他脸上浮出一抹神秘的笑,轻轻地,柔柔的看着她说:“你的酿酒师已经到了,他一定能帮你酿出最香最醇最好的美酒。”
她愕然的看着他,惊诧不已的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还是那一脸神秘的笑。“因为他是我的孙子。”
她惊愕的瞪大眼睛,凝视着他脸上那双充溢着神秘智慧和能量的眼睛。窒了窒,僵直着身子看着眼前的老人,恍然大悟道:
“您是酉先生!他很像您。”
“我不姓酉,我姓邓!从小在酿酒世家长大,从小就跟酒打交道,从小就喜欢酒。爷爷就给我取名春秋,字酒邑。我这一辈子跟酒就没分开过。”
她恋恋不舍的在宽敞的,迷散着白雾的酒坊里漫步。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我要有这么一间气派的酒作坊就好了。”
他笑呵呵的告诉她,“这就是你的,不过,它比作坊气派多了,它已经是酒厂啦!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吃惊的看着他,惊叹地大声叫道:“这是我的?真是我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我会有这么大的酒厂吗?”
“会的!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说完,笑盈盈的面对着她,给她摆了摆手,踩着白棉花一样的白云走了。她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云朵中,失落和心痛同时涌上心头。焦急万分的高声叫道:
“您怎么就走啦?还回来吗?”已经没有了回音。
她的叫喊声把自己喊醒了。睁开眼睛看看躺在身边的刘炳章。刘炳章正大张着双眼,惊魂未定的看着她。关切地问:
“太累了吧?作梦了?”
“不是梦,是真的!跟现实一样,真真的!”她十分笃定的回答。
“还是梦嘛!我看你是累糊涂了,尽说胡话。那梦再怎么真实他也是梦,决对成不了事实。”伸过胳膊将她揽在怀里,关切地说:“睡吧睡吧,时间还早着呢。为夫搂着你,再乖乖的睡一觉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