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视频。”
云从心看了眼电视旁郁郁葱葱的雪铁芋盆栽，黑色阴影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她直觉感受一下，阿景去了二楼小阳台为了显得空间大而装的镜子里。对于他来说，镜子也许是一个特殊的空间，而二楼的阳台距离小区绿化不远，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可以随时溜走。
——只要自己不被一眼看出问题，不，看出问题无所谓，自己是盟约公民。但是不要牵连到阿景，否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智能管家识别了主人的语音，云从心本想着显示尊重，到门口和人对话，但想想现在并非免打扰时间，自己没理由猜测来访人是警察，反而保持警惕的态度才是正常的，就没开双向视频，只把外面的影像投在电视上。
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墨蓝色风衣的人，一男一女，个子都不太高，其中那个男人神色严肃，他的眼睛让云从心想到了阿景的描述——眼神像是利剑。那样犹如实质的威严，已经不能用气质来解释了，更像是不讲道理的精神攻击。
云从心注意到他们胸前佩戴了警察徽标，徽标的具体标志可以提现警衔高低，云从心不太能记清楚这其中细微差别，不过大概判断出应该是警司或警督级别，两个人徽章不同，大概那个更加威严的男人是警督吧。
单向视频接通，女警司露出友好亲切的笑容，正对摄像头说道：“您好，我们在进行流动人口抽查，我是青城新安区分管第二警司单岚，这是我的警官证和调研许可。”说着她拿出一个类似身份证的卡片，卡片背后的插槽里有一条两指宽的许可证明。
态度还挺好……
云从心感觉心态稍稍放松一点。
她关掉电视，走到门口，打开了自家大门。
“您好……冒昧一问，我有点好奇，我第一次听说过‘第二警司’……”
她知道新安区警司是谁。警司是一个职位，也是一个警衔，警司的警衔是一级警司，本身对应的职位大概负责一个片区的治安，手里有一个六七人的警员小队，每个警员都要带好几个志愿警察和辅警。
看出云从心还有些疑虑，只不过因为制服和警官证勉强对来人报以信任，单岚耐心解释道：“一般来说一个片区只有一个一级警司作为该片区的警司，如果有两个一级警司的话，就会有‘第二警司’这个职位。我平时不负责仲裁调解的工作，你可能不认识我，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查询我的警号。”
云从心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不放心。
不过她打量了来人几眼，确认他们虽然看起来威慑十足但实际上并不咄咄逼人，在询问来意的时候适当地抒发了自己的疑惑：“流动人口抽查……需要录入DNA是吗？什么时候需要一级警司亲自上门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合理的疑问，至少对于那些穿着普通黑色制服的警察来说，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大多数人都很信任这些为社会和谐安宁做出贡献的执法人，并且都有着不小的好奇心。
只不过……云从心没忍住瞥了眼长风衣的下摆。
这制服差距也太大了。
单岚依然神色温和，先肯定了云从心的猜测，再委婉表示目前来说这还是警务系统的机密信息，不能外泄。听到她说话，云从心下意识有了想要放松和相信的感觉，毕竟单警司给人的感觉是十分亲切友好的。
然后，那个时刻散发出威严气质的男人拿起他手中惹人注目的，和现代化穿衣风格格格不入的陈旧木箱。云从心觉得这样一个刻有花纹的木质手提箱应给配合绅士礼服、半高礼帽、金丝眼镜和银质手帐才比较合适，但出奇地，她并没有对男人手中的箱子感到好奇或诧异，反而觉得这没什么奇异的地方。
打开木箱的锁扣，里面放了一个类似于一面镜子连着刀片的东西。拿东西模样非常奇怪，但不知为何，云从心打第一眼看过去就想到了医院里的采样器，用来采集微量血样进行DNA分析匹配，还能检查一些基础指标。这种查验非常快，只需要几十秒就会在屏幕上显示出结果。
不过为什么把这东西做得这么……古风？
云从心记得自己在西盟约史的资料里看过类似的风格，那是过去贵族标榜身份做出来的无用累赘，奇异的是，在广袤的西盟约土地上发源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贵族，其身份纹章、服饰花纹的风格都十分相似。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提前设计好一样……云从心又想到东盟约堪称神迹的发展史，脑海中划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念头。
可惜她没来得及把握这一丝灵感，就听到那个男性警察说：“无名指或中指采血就可以。”
“哦，好。”
云从心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此时木箱里又像刀又像镜子的东西已经被男性警察握在手里。他握着那件物品的姿势十分奇怪，手心弓起来，好像塞了个看不见的鸡蛋，这个姿势让人感觉十分别扭，因为一眼看上去会觉得那件物品仿佛是悬浮在半空中一样。
但云从心依然没有对此报以什么怀疑，伸出左手无名指，在“刀片”的部分轻轻碰了一下。
“采血器”的反应很灵敏，几乎是刚刚把她的指尖戳破，镜面上就闪过了一丝光华。
云从心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到名叫单岚的女警司用亲切温和的声音说道：“谢谢云女士的配合，最近一段时间还请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去人少的地方。”说着她递过来一枚银色的圆片。
“好的，多谢。”
云从心接过银币，道了声谢。
两位警官很快离开了。云从心心底松了口气，捏着银币回到卧室。
她先是把那一枚只有两只手指宽的银币放进书柜顶层一个存钱罐里，然后取出早上放进包里的记事本。今天的内容还是一片空白，实在遗憾，今天的工作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地方，但是刚才的事情有。
云从心落笔，想从自己撞到的那个人开始写，但她正准备写第一个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那几个强奸犯的案子到现在还没出结果，万一有个什么波折……唔，万一有个什么波折，要求我接受检查，自己在记事本上写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怎么办？虽然绝大多数时候警察会保护公民的个人隐私，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有检查这一切的权利。
于是她写下第一句话——
“被一个一米九逆行撞到了，看起来是公务员。羡慕嫉妒恨。”
然后她略去了回家路上看到那单警司和她身旁的男警察的过程，继续写：
“第二警司上门进行流动人口抽查，银币+1。”
这时候，通过冥冥中的感觉了解到两位非凡者执法人离开之后，阿景飘飘忽忽出现在云从心桌上的台灯下。
“只是流动人口抽查？”阿景略带怀疑地问。
云从心下意识点点头，旋即微微一愣。
显然不是啊！那些人应该是有着特殊力量的“非凡者”，拿着奇奇怪怪的木箱子和器具查我的血液，自己怎么会觉得非常正常？
想到这里，云从心悚然一惊，握在手里的笔也有点落不下去。
她注意到阿景的担忧，长长吐出一口气，回想起刚才诡异的情境，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为什么自己会对单岚警司感到莫名的亲切，觉得她一定不会欺骗自己，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无论她再怎么有亲和力，见第一面就有这种感觉也太过可怕了一点！
再者，明明那个男警察拿出来的东西十分奇怪，完全不像是现代执法体系的用品，更像是小说里描述的古代邪物，祭祀用品一类的东西，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只是觉得做得比较复古而已……
这太不可思议……这太可怕了。
云从心斟酌着语气和用词，缓缓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说到一半的时候，她本想提一提之前和阿景讨论的事情，但心里马上想到另一个可能，话锋一转，开始自言自语，仿佛只是在记录今天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情。
……自己的想法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反而由着别人的期待去变化。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单警司也许拥有什么催眠、甚至心灵控制之类的力量，如果说只是心理学的运用，她还不至于有所担心，但如果是超凡力量……很难说自己后续的情绪变化会不会被单岚警司察觉到！
云从心捂了捂额头，没有觉得有头晕、心慌、反应迟钝等感受，她用眼神示意阿景，也得到了“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异常”的回应，稍稍放下心来。往好了想，也许单警司通过一些手段干扰自己的想法只是出于保密和社会稳定的需要，而且没有使用什么强硬的，有伤害性的，不可逆转的方式，那么自己应该依然是被盟约保护的公民。
……
“那个小姑娘居然没被暗示。”
单岚手踹在兜里，突然感受到什么，脚步停顿了一下。
提着陈旧木箱的威严男警察皱了皱眉头，用征询意见的语气问道：“那么我们需要追加一份保密承诺书吗？但普通人的灵性恐怕不足以签署这份承诺书……”这种人是最棘手的，她们的意志和灵感比寻常人更强一些，简单的暗示很容易失效，但她们又远远到不了非凡者的水准，签署承诺书耗费的精神足以让那个小姑娘头疼一个星期。
单岚笑了一下，无所谓道：“那就让她成为非凡者好了。”
“这不合规矩……”
“规不规矩的，也得是平时。”单岚叹了口气，眉宇间的烦恼不似作伪，“你看我们青城现在还剩多少人能用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有生力量。”
男警察皱皱眉头，有点不敢反驳单岚的话。但他挣扎了几秒，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如果这样，随便把普通人发展成非凡者，我们的初衷……”他们的初衷就是要保护对那些诡诞超凡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啊！
这话让单岚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叹息一声。
“再说吧，先把最近的一堆事情解决了。那个小姑娘不笨，她不会到处乱说，等回头我申请一份稀释补剂协助她把承诺书签了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