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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别……别啊……你别这么说,别,别哭……”阿国最怕女孩掉眼泪了,他就是个粗线条的人,跟兰儿在一起的时候都得时时提醒自己心细兼亲昵一点,这会儿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了好久,他终于说出话来,“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真的。”阿国下意识地又用手揩了揩脸,继续道,“我见过忠哥对你是怎么样儿的,他担心你的那种样子,真的,我知道他对你绝对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希望你好。呵呵……”阿国笑了笑,古铜色的脸上突然绽开的笑容,就着晨光的熏染,竟生出几分好看的味道,“看你这样对他,我放心了,你对他,也是真的,我看得出来,我,我感觉得到。”阿国傻呵呵地说道,质朴的话语里传递出的却是人间真情。是啊,张成忠对锦心的爱之深,锦心对张成忠的情之切,阿国这个在旁观者位置上的人可都看得真真的。

这趟回去后的好几天,锦心都是一副心事重重,像是丢了主心骨的样子,王景荣也没敢问,他的担心是:不问,还可谓有着一点朦朦胧胧的希望;一旦问了,说破了,那他自己就彻底凉了。跟眼前这个让自己心动的好女孩还没开始就结束,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锦心呢,自从上次察觉到这位景荣小哥对自己的心意后,总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怎奈同一屋檐下,总免不了那低头抬头的尴尬。

这天一早,锦心刚起身来,便听到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嚷声,“哎呀,还是咱们镇天气好啊,我家那里啊,成天刮风又下雨的,空气好像也没这里清爽,这个啊,是风水问题,会影响风水的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嘈嘈切切里巷文化的代表,三姑六婆弄堂荤素的典范。锦心觉得这声音尖刺入耳,好像不是隔壁哪儿传来的,就像在自己个儿这后院里一样。

可不是咋的,原来,是王景荣小哥的那个出了嫁的姐姐王景娣回娘家来了,就这位这声势和嗓门,她回趟娘家可不搞得跟贵妃省亲似的张扬,好几条街开外的邻居无一不知,搁现在那就是得霸上热搜榜,占据今日头条最有利位置,以及刷屏全世界!好家伙,杠杠的一个热闹!

“呦,小锦心呢,小锦心咋还没起呢,这小姑娘你说,人不怎地大瞌睡虫挺老,睡到日上三竿,太阳照屁股了呢,还不起啊,你说这……”听到这话,锦心忙“吱呀”一声开门出去,霎时,音波戛然,声浪骤停。

“是,店家姐姐吗,你回来了?早上好。”锦心礼貌地向这位大嗓门问好。“是是,呦,你是锦心吧,你起身啦,你好你好……”王景娣边说着边转动着那双溜溜的圆眼,冲锦心全身上下进行地毯式打量,纵横交错,点面俱全,像是雷达,亦或是超级计算机,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做着最最精密的分析。不一会儿,王景娣的操作结束,这才满意地敛起那张一脸牙的脸,走了。

“小弟,小弟,那个锦心丫头,姐刚才去看过了,不错啊,真是,人长得清爽,干活也麻利,你看她那个大屁股,将来啊,好生养,哈哈哈哈……”王景娣一闪身进了王景荣的房里,又扯着嗓门嚷嚷道。“哎呀,姐,你小点声,被人家听到了不好。”景荣小声嘀咕道。“嗨,哪能呢,听不到,听不到,哈哈哈……”好吧,可怜景荣几秒钟,话说,这是他大姐吗?是二姐吧?!

“对了,你问过她家里情况了吗?”只听那王景娣还在追问。“哎呀,姐……”王景荣没辙,紧几步乒乒乓乓,连忙把屋子的门窗全封了个紧,这下姐弟俩可是在屋子里好好地唠了。“说啊,你问过了吗?”王景娣也不在乎弟弟的动作,紧着自己的问题发问。“我……”就着王景娣的一问,王景荣噎了,原本,他是很有把握自己已经非常了解锦心了的,但出了前些天“去亲戚家”那档子事儿后,他有点拿不准了,锦心一定有事瞒着他,但是究竟是什么事,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知道,他不确定自己今后有没有可能知道,至少现在,他是不知道的。“嗨,瞧你这傻样儿,景荣,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知道为自己筹划筹划呢,锦心这丫头不错,你们也算是有缘的,你看,这老天爷送上门的喜庆事,你就敢生生把它给搅黄了?还是看我的,这关键时候啊还是得姐出手,你啊,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哎呦,对了,我得跟爹也说道说道。哈哈哈哈……”王景娣一把扯开了门,找王老爷子去了。王景荣楞在屋子里,傻乐傻乐的,他觉得这敢情好,这可不是天意的安排么?这不,自己这儿的进展有点卡壳了,老天就派了姐姐回来为自己助阵,成,挺好的!

这位阿姐果真一鼓作气地找了老爷子谈,然后,就在小店刚刚开始一天的经营,马上就要迎来早高峰的时候,她又一把扯过正在忙着的锦心,把锦心拉到通向后院的甬道上,吊着嗓子道:“大妹子,姐问你个事儿,你可得跟姐好好说。”锦心心里一凛,笑着应道:“姐,什么事儿,一定要这会儿说吗,这会子店里正忙呢……”“不妨事,就一会儿,你告诉姐,你家里还有啥人没有哇?”王景娣紧赶着问。“哦?”锦心楞了楞,而后道,“姐,怎么问这个呢?”“嗨,姐问啥你答啥呗,快说,还有啥人没有呢?”王景娣催促道。锦心稍忖片刻,而后道:“没,没了,就我自己……”王景娣一听这话,不厚道地露出了开怀的粲笑,“这样啊,那你的事你自己个儿说了就算了不是咋地?”王景娣道。锦心轻轻点了点头。“那真是太好了哇,”王景娣没把控住自己的音量,和节操一起,一个飞天一个掉地,“你瞅咱景荣怎样?和你配不配?”没想到王景娣上来就直捣黄龙,堪比直男还直男癌的节奏把锦心吓得心下一怵,道:“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别开玩笑了……”“开玩笑,我哪里开玩笑了?”王景娣又是一个高八度的模进,道,“我说妹纸,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景荣都跟我说了,你说你跟咱景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你们这是老天爷给牵的线搭的桥指的婚啊,你们俩还有什么不从的?……”

“哎呀,姐,你越说越过了,店里忙,我先出去了……”锦心红着脸跑开了,这王景娣还在身后饶有兴味地补充道,“妹子,这有啥害羞的,这是好事哇,那姐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啦,别让姐等太久了哇,哈哈哈哈……”

店里被王景娣一搅和乱了套,外头吃面的和吃粉的都快打起来了,幸好吃馒头的来劝架,吃包子的让了一笼小笼包,加上喝茶的即兴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和事经”,吃饭的插科打诨讲了几个笑话,这才得以平息。另外,老爷子一早的采买也给耽误了,王景娣自告奋勇要去市场当一回买办,说要将功补过,好吧,由着她。

市场离小店并不远,没承想,在那儿王景娣撞见了个相熟的人,又开始胡侃海吹地拉起呱来,“我们家那弟媳妇,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她和我家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锦心哪,跟我们家就是有缘分,名字都跟我们是重样儿的,她啊,真真就是老天爷指派到咱们家的,我跟你说啊,她家本来不在咱们镇上,是隔壁隔壁隔壁镇子的,那天啊,她就那样走到咱们店里,晕倒在咱们店里,这不,成全了咱们家弟的一段姻缘了呢,哈哈哈哈……”王大姐的功力无时无刻都是惊为天人的,她若称第二,那第一是绝对还没能成长起来的,这位姐姐以其发达的声线,轰鸣的声势,以及雷霆的走势独步天下,将她别具一格的语言宏旨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和她的“嘴”合谋出来的效果堪称为一届丰碑,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王景娣一回来,锦心的心就立时揪了起来,好在,她被王老爷子打发到后院洗菜去了,总算是消停了,她的独处成就了所有人的福利,耳根子的福利。所谓清静是一种境界,在有王景娣存在的王家饭肆里是可望不可即的。

第二天基本是按照前一天的流程在走,这让锦心放心了很多,因为,王景娣似乎特别容易累,也许是她的“说话”和别人的“说话”有着质的不同,实在太耗精气神?所以人容易疲惫?总之从昨天的节奏来看,这位王大姐洗完菜人就不行了,身体的能量需要用午间的饱食和一整个下午的觉来补充。而且还且睡且打鼾,鼾声如雷那也是大概率事件。所以,今天一大早,王景娣的又被王老爷子发派去采买,这茬儿,让锦心很安心。

临近正午,这会子店里客人还算少,正式的午高峰还没有到,但是所有人,包括王景娣在内都在为繁忙的午高峰做着准备。突然,一个高频男声划破了饭肆里难得的宁静:锦心人在哪里,给我出来!两座吃东西的客人吓得撂下吃食,夺命似地逃。

店东家,包括王老爷子、王景娣、王景荣,当然还有锦心都猛地朝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看去,无疑,这是一起天降灾难——来人正是王大帅的那个猥琐副官,他还带着两名帮手,正吆喝着,准备撒野。锦心见过此人的凶残狠辣,此刻,她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人点名道姓是来拿自己,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冲自己而来的。想到这儿,锦心突然勇敢起来,“对,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不能让他们动王家的人,我要保护他们。”“我在这儿。”锦心突然以高亢的声调回应道。“你们要抓就抓我,不要连累无辜的人。”锦心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有理有节,并且咬字精准,发音到位,没有任何一丝半点的害怕和怯懦。“呦呵,小丫头片子,还挺大胆,怎么着,等着被爷抓是吧。”副官歪斜着三角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也算命大,还真没死,走,跟小爷回去,叫你杠杠地再死上一回。”那副官说着就要来抓锦心,这时,王景荣突然扑了上去,他挡在锦心身前,冲副官大声嚷道:“你是谁,你怎么突然跑来我们这里放肆,锦心是我店里的人,你不能带她走,我不让你带她走……”没想到王景荣平常温和柔弱的一款男的,关键时候还挺能扛事儿,这般险境也敢冲到前头去,看来他对锦心是认真的。

没等副官反应,锦心突一个猛力,把王景荣推开,道:“王大哥,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别管,你放心,我跟他们是旧识,我就跟他们走一趟,没事的,没事……”王景荣哪里肯听锦心的,“什么没事,他刚才叫嚣着要,要让你死,你怎么没有听见?不行,我不能让他把你带走,不行……”锦心和王景荣推推搡搡地扭到一起,那副官可不耐烦了,“你们唱戏哪,给我起开,锦心,你个毛丫头给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副官想要发威的时候,店门外一个响亮有力的年轻男子声音响起“给我住手,放开锦心。”

所有人的视线都向着店门外转移,“哦,是……是他!”锦心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这个军官扮相,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更有几分风神隽永意味,让人过目难忘的男子,正是那个和锦心一起在小巷共处了几日的受伤少年。只不过,当日的处境不佳男孩杜泽豪,在士别多日之后,摇身一变,竟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了,这一身神气耀目的军装就是他今日之气魄的最好加持。

“你,把手给我放开。放开锦心。”年轻军官大喝一声。猥琐副官斗地一震,条件反射地停了手,随后又无赖般地继续揪扯开来,一边动作一边斜睨着年轻军官,嘴里嚷嚷着:“你这小兔崽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想指使老子是怎么着,看我……”这时,只见猥琐副官身边的一个随从对着他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那副官扭起八字眉,冲着杜泽豪一通乱看,最后,恨恨地再次放开了锦心,嚷道:“走,老子不跟你们这帮孩子计较,我们撤。”说完带着俩手下悻悻而去。

一场浩劫就这么平息了,杜泽豪摘下军帽,来到锦心面前,亲切地说了一句:“锦心,是我,还认得吗?”

锦心激动得又要语塞了,她不住地点着头,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终成泫然,也不知是后恐惧时刻的开心还是后怕,只听她断断续续地叫着“杜,杜,泽,豪,杜泽豪,杜泽豪……”杜泽豪捧起锦心的手,也激动地回应着:“对,是我,是我,杜泽豪,你还记得。”

两人到后院共叙契阔去了,王景荣虽然有些酸酸的,但怎奈这位少将可是刚刚救下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还包括自己一家,再怎么也不能跟恩公吃醋较劲啊,于是,王景荣在前堂热情地招呼着年轻军官的两名手下。而那位王景娣姐姐呢,她此时还陷于一派瘫软之中,脚旁一滩水,对,她吓尿了,是真的吓·尿了。她的狮吼功在关键时候没得发挥,这可能要归咎于她这一上午的采买和洗菜摘菜切菜备菜,把她累坏了,也许等她暴食一通,也许等她恶补一个大囫囵觉后,她体内女汉子的基因就可以被激活,她也可以在恶人面前天不怕地不怕地奋勇一把……哎,可能吧,谁知道呢,反正她害怕武装是真的,呵呵……

“锦心,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杜泽豪抢先发问,锦心重重地点着头,突然,锦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提扯着杜泽豪的衣服,并低头看向他的腿,“腿,你的腿,你的腿怎么样儿了?大好了吗?全好了吗?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锦心颤着声线紧张地问。“好了好了,你看嘛,我这不是能跑能跳的?战场上一个顶俩,冲在前锋,我是杠杠地不在话下呢!”杜泽豪爽利地答道。“是吗?太好了太好了!”锦心激动地抓起杜泽豪的手蹦跳起来,“哦,我,我太……”随后又着急放开,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哈哈哈哈……”杜泽豪笑声朗朗。

共过患难的两个年轻人有着特殊的亲切感,这种感觉于锦心是纯粹的异性知己,亲密蓝颜,那么,于杜泽豪呢?

“锦心……”杜泽豪突然也抓住了锦心的手,“你跟我走吧,我现在是部队的少将了,我年少有为,前途光明,你跟着我不会吃苦的,我也不会再让你吃任何苦,我会让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这下轮到杜泽豪声音震颤,他在描绘自己和锦心的未来蓝图。

“不不不……”锦心挣开了杜泽豪的手。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店老板吗?”杜泽豪轻轻地问。还别说,男人要相信起直觉来,还真没女人什么事儿。“不,不是的。”锦心嗫嚅着,“你想多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锦心切换了话题。

也许是此时的杜泽豪正值人生的巅峰进展期,小小情场的失意并不能打败他大大的职场得意;也许锦心对于他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类型的真红颜,碰上已经很好,并不苛求结果;也许……总之,杜泽豪的失落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数秒后,他又恢复了那泛着光芒的精气神。“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昨天,我有个部下告诉我,好像有你的消息了,我今天是蛮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见到了你。”杜泽豪说道,他的声音也像他的状态一样,饱满圆润,富有热情、朝气,以及战斗力。

“你救了我的命。”锦心眼里也跳耀着某种光芒,“你真的救了我,如果你没有来,如果你没有及时出现,我现在,我现在一定被坏人带走了,后果不堪设想,有可能还会连累到这店家一家人……”“小事啦,何足挂齿……”杜泽豪打断了锦心,他把自己的功劳粉饰得像是不值一提,“哦,看刚才那人的穿戴,莫非,他们就是那个什么大帅府的人,是你原来的?……”

锦心点了点头,两人又一块儿叙起了旧,前尘往事,如梦似幻,它像是一副画卷,展开有惊喜,合上是温情。里面充斥着的内容,有的伤感悲怆,有的却是抓马奇趣,但是更多的,缘于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应该是一种隽蔚温暖,一种久而弥新的笃厚深情。

总之,锦心当初对于杜泽豪的帮助今天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所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叻,就要救这样有希望能反哺的,看,关键时候作为天降星人出场,这效果,是不是杠杠地秒极?NONONO,这种思维是大大地错误,救人不分人才是王道,如果你做不到无差别救人,你也就享受不到无差别被救,那么,你落水了,对不起,我不能救你,因为我没有好看的腹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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