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声老迈而嘶哑。
一声年轻而沉稳。
众人听见声音,不由得向那道年轻的声音望去,在人群的后方,萧信将军骑着一匹马,穿着武将朝服,头高高扬起,露出精致的下颌线,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很自觉为他让了一条道来。
萧信骑着马进入人群中央,斜斜地撇了人贩子一眼,缓缓开口,“方才老者为了抢回孙女,可是用了拼命的力气,而男子却将女孩子抛下不管不顾,谁是这女孩子的亲人,显而易见。”
说完,萧信冷冷地看着抱着秋娘的男子,不发一语。
众人见萧信如此说,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我刚刚就想说了!”
“刚刚那老人家怕撞到小姑娘,还特意往边上倒,不是亲生的能这样?”
“……”
人贩子见舆论渐渐偏向老人家那边,心头一紧,抱着秋娘的手也松了几分。
今天他真是出门不利。
就把女孩子还给他吧。
心里想着,人贩子向着后边退了几步。
“这样的人不要放过他,差点又害了一个良家姑娘!”
“对!报官,我们快报官!”
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
人贩子心头一紧,丢下秋娘撒腿就从人群为萧信让出的那条道路逃去,众人虽然言语讨伐他厉害得狠,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拦住他。
萧信低着头,冷冷地注视着人贩子,大声呵斥,“抓住他!”
四周不知何处冒出了一群骑着马的卫兵,他们翻身下马如飞燕一般,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人贩子便已经被抓住了。
“冤枉啊!”人贩子看见自己已经无路可退,急红了眼,连忙喊道,“将军,朱娘的确是我的女儿,我是桐城人士朱浸文,今日巫神节,我与朱娘随着商队来这里观灯,奈何恰好遇到了这位老人家,这位老人家不管不顾便说朱娘是他的孙女,我一时害怕,便失了分寸……”
虽说萧信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位秀才说出的话同样也有几丝可信,再加上这位秀才敢于自报家门,众人一时之间也失了判断,茫然地看着萧信,等待着萧将军的答案。
可是萧将军沉默不语,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忽的一声轻响发出。
众人朝着响声出看去,发现一个红狐狸面具落在地上,上面还带了几朵芙蓉花,是这个时节女孩子所有的装扮。
面具掉落的地方上边是一家酒楼,全上京做花糕做的最好的芙蓉楼,楼上的窗户边倚着一个女孩子,她撑在窗户边上,眼睛却不看着楼下的纠纷,她呆呆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幼筠当然看了楼下的纠纷,往常的她想必会下去凑凑热闹,只是今天她不开心,所以她不想去。
她在她最爱吃的芙蓉楼里面点了他们所有种类的花糕,可贵可贵了,以往她点一盘便可以吃的很开心,只是今天她一点胃口也没有,花糕放在桌子上,她一块也没有动过。
她茫然地看着楼下的众人,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人贩子,缓缓地开口,“朱浸文,你哪里是什么桐城人,你分明就是香雪楼里边的龟公。”
周二小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对于青楼的这些腌臜东西都是一清二楚,可是大家不知道,大家知道的是周二小姐不学无术,周二小姐喜欢萧信,周二小姐为了附和萧信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于是众人沉默了。
他们不信周幼筠,他们不敢反驳萧信。
人贩子看着身份被揭穿,心头一慌,看着沉默的人群,忽的从袖子中掏出一根发簪来,抓住秋娘抵在她的脖颈上。
“都别过来!”人贩子大叫,“过来我就杀了她!”
“秋娘!”老者看见这一幕,眼眶都红了,想要冲上前去,但是却不敢作为。
萧信抬手示意卫兵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幼筠,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幼筠当然看见了他的话,她忽然没有多伤心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被人骂多了,也就习惯了。
“你想要什么?”萧信冷冷地看着他。
人贩子如此举动,究竟谁是秋娘的亲人已经一目了然,众人却不敢起哄,安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生怕惹怒了人贩子,葬送了秋娘一条性命。
“放我跟她走。”人贩子指着秋娘道。
现如今,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保命符,今上前年颁布法令,凡诱拐良家妇女为娼者,斩立决,他一点也不想死,所以他不能放过这个姑娘。
“不可啊!”陈伯眼泪汪汪地看着萧信,跪倒在萧信面前,“将军,求你救救我的孙女!”
萧信看着人贩子,马儿往前走了一步,人贩子的簪子便在秋娘的脖子上深了一分,血液从簪子出渗了出来,陈伯见了,更是焦急,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给萧信磕着头。
可是萧信不语。
周幼筠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何,这个从来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姑娘竟然叹了一口气,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地下了楼,瞧着人贩子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萧信看,她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紧紧地握住,忽的猛地一下朝着人贩子握住簪子的手腕扎去。
人贩子吃痛,抓住秋娘的手不由得松了开来,周幼筠趁着他慌乱之际,连忙把秋娘朝着自己的怀中拉来。
人贩子见秋娘脱离了他的钳制,大惊失色,举起手中的簪子就要朝着周幼筠扎来,周幼筠眉眼一皱,立即从腰间抓出鞭子朝着人贩子便抽了过去,人贩子往地上一滚,堪堪把鞭子避开,鞭子未扫到人贩子,朝着人贩子右侧的花车而过。
哗啦一声。
花车倾倒,纷繁复杂的小饰品从车内倾倒而出,地上的灰尘扬起。
人群忽然乱作一团。
人贩子见乱,心中暗喜,偷偷地匍匐着逃离,待萧信重新维持好长街的局面,人已经不见了。
萧信寒着脸听着卫兵的报告,周围的人看见没有了纷争,也早已经散去,周幼筠就站着看着萧信,不言不语,老者抱住他的孙女,眼泪汪汪,一个劲地拜谢着萧信将军,四周的星星不见了,只有月亮依旧挂在上面。
“你,为什么要动我的花车!”有一个小贩忽的冲上前来,指着周幼筠的鼻子质问着周幼筠,“你赔钱!”
周幼筠没有跟小贩讲话,只是抬着头看着萧信。
“去周家取二十两银子赔给这位商人,另外再去十两银子,安抚一下这位老伯。”萧信沉吟了一下,吩咐身后的卫兵。
周二小姐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她抬头看着萧信,只是看着,眼里晦暗不明,嘴里不言不语。
她从未用过这种眼神看过萧信,萧信惊讶地看着她,随后开口,“你难道有什么不满吗?”
有啊。
当然有啊。
可多了呢。
只是周二小姐不想说。
过了很久很久,周围的人群都快散完了,周家的银子也已经拿来赔给了他们,陈家老伯也已经被萧信遣了卫兵送了回去,周二小姐却还是在看着萧信,不同于以往的害羞和欣喜,她面无表情。
萧信皱了眉头看着周幼筠,冷冷地说,“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