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纤小雨池塘遍,一双燕子守朱门,周二小姐坐在书院的最后一排,她的头晃晃悠悠的,一会儿看看被雨打乱的池塘的水面,一会儿又盯着屋檐下的燕子。
忽然间,她似乎发现了对面的长廊那儿站着一个小女孩,面黄肌瘦的,拼命用蓑衣遮挡住她身下的红灯笼。
周幼筠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呢,她眨巴眨巴眼,将头伏在案上,仔细地盯着那个姑娘看,那个姑娘似乎也发现她了,也回看她,两个小丫头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对方,如果没有夫子的那一声怒吼以外。
“周幼筠!”
周二小姐慌忙抬头,抬眼便和同样抬头的周越目光撞在了一起,周二小姐知道自己惹了夫子生气,连忙把头埋在书本里边,不敢抬头,生怕夫子喊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周幼筠。”可夫子依旧是把周二小姐喊起来了,“你来说说,《春秋左氏传》中僖公十二年中的经文是什么。”
周二小姐闷闷地站了起来,“恩……”
“十有二年春王三月庚午,日有食之。夏,楚人灭黄。秋七月……”旁边的周越轻声说道。
周二小姐了然,也跟着说道。
“周越。”夫子狠狠地瞪了周越一眼,冷声说道,“闭嘴。”
周二小姐把手背在身后吐了吐舌头。
“你也是。”夫子拿着教鞭狠狠地打了一下案桌,“我不要你熟悉经文讲义去做什么笔杆子吃饭的文官儿,但你好歹也须学一些经文,日后大字不识没得辱没了你周家的门楣!”
“可……可春秋左传太过晦涩难懂,况且您还问的如此详细,这……这让我如何作答呀!”周二小姐一脸委屈地道。
夫子听了周二小姐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二小姐,鼻子下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像是被气极了。
周越忽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书院里边的学生都笑了。
周二小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笑得欢快的众人,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引得众人发笑。
“周越,你来告诉她,我们这节课讲得是什么。”夫子叹了一口气,把教鞭背在身后,缓缓地走上讲台。
就在夫子走路之时,周越的声音缓缓而出,“这个月,夫子说要教授我们《春秋左氏传》,刚刚您讲到鲁僖公十二年,您刚好说到‘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这句。”
说完,周越自己都笑了,个中学生也笑得更加起劲。
周二小姐忿忿地看着周越,忽的拿她的白玉镇纸往周越头上丢去,周越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接住了周二小姐的白玉镇纸,口中还笑着道,“谢二小姐赏!”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昨夜我睡得极不安稳,醒来的时候都是满脸的冷汗。
灵芝仍在院中试药,似乎在等我去唤她去陈家。
我并未和梁合孙武等人一同约好,于是也不必顾着时间,洗漱完后,我与灵芝吃了午饭,才堪堪驾车出了门。
门口已经落满了一片一片的杏花,我伸手出车窗接住几片,梧桐的花瓣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十分可口。
“你说,梧桐花瓣可以吃吗?”其实我挺饱的,我就是好奇地问问灵芝。
“《本草纲目》有云‘利湿消肿,消热解毒。用于水肿、小便不利、无名肿毒、创伤红肿、头癣、汤火伤。’”灵芝顿了顿,“当是能吃。”
我点点头,把梧桐花儿随风抛洒出去,细碎的梧桐花的沫子一路随风吹到了远方,吹到了那边儿人的眉眼间,衣裳上。
“那是?”灵芝看着前面的路,疑惑地道。
我抬眼,前面是乌央乌央的人群,他们有些人穿着粗布衣裳,有些人穿着绫罗绸缎,吵吵嚷嚷地,似在针对人群中央的什么人。
我踏上车辕望过去,人群中央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妇人,老妇人的神色悲戚,人群里面有不少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厉声喝骂,有二位男子一前一后地护着她,用身体帮她挡住飞掷过来的秽物,我定睛一看,其中一位男子便是昨日与我同行的孙武。
“灵芝,去问问情况吧。”我坐会车内,跟灵芝说。
灵芝点头称是,然后便下了车,不多时回来,她说,“人群中间的那三人是这城内卖梧桐果子的孙家母子,他们说,今日孙家母子的梧桐果子吃了使人上吐下泻的,便通通过来找孙家母子讨要说法。”
“那孙家怎么说?”我问道。
“不知。”灵芝又向窗外望去,“看这阵仗,想必他们三人即使说了也无人愿意听。”
我把手撑在车壁上,扶额,作思考状。
其实我昨日也是随心一想,没想到今日孙武的梧桐果子还真就卖不出去了,若我如此灵验,不如天桥下边摆个摊去给人算命去,没准儿我挣得比聚芳斋的说书先生还要多呢。
我将手放下,默默盯着灵芝看,“若我此刻说你是太原王家人,你会介意吗?”
灵芝不明白我为何这么说,于是没有作答,我又继续说道,“如今可以解他们困境的,唯有你太原王家人,将你太原王家的名声打出来,先行救治病人,之后方可对于此事徐徐图之。”
“公女?”灵芝顿了顿,“此人您认识?”
我点点头,“一点头之交。”
灵芝了然,立即招手引过车夫,跟他说了几句,然后便见车夫踏上车辕,大声喊叫道,“各位,各位,与其在这里争执,不如先行救治病人,我家小姐是太原王家的女儿,医术高明,今日见各位之境况,愿意为病痛之人免费医治……”
车夫见无人应答,又再度喊了几遍,这才有人意识到“太原王家”一词。
“太原王家?”人群中有人发问。
“御医世家啊!”人群中有人作答。
忽然间,整个人群都骚动了,纷纷看向我们的车。
我和灵芝对视一眼,从车内的箱子里面取出两块面纱覆在脸上,世家之女轻易不露面于众人,这是各大世家的规矩,只是我们一个是私生女,一个从未把规矩放在心上,所以不常佩戴面纱而已,如今已经宣称是王家的女儿,那么这世家女子的范儿就要端起来。
灵芝率先下了车,“请各位稍安勿躁,不知有多少病人?”
人群之中的人见灵芝下车,都好奇地盯着这位“世家女”,但问及有多少病人,却纷纷互相对视一眼,再茫然地看着灵芝。
“一共一十八人。”有一道书生气的声音响起,是那名站在孙武边上的男子。
我也掀开车帘下车,其间孙武看见了我,十分感激地望了我一眼,我也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走到聚芳斋的门口,“如今未到说书时辰,掌柜的可否行个方便,将这块地方暂借一下,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掌柜的。”说完,我从袖中拿出一枚银裸子放在柜台之上。
掌柜一开始还有些有余,见了银裸子便忙忙称是,唤了小二便开始挪桌子。
“请大家不要焦急,先将病患都送来聚芳斋,让小女子一一看过,然后再行诊治,可好?”灵芝对着人群笑道。
而我也没有闲着,我打量着大厅,然后继续跟掌柜的说,“取一架屏风出来,放在大厅的里边,屏风内放置一张榻子,一个桌子,若干板凳,屏风外也放一些供人等候休息的坐具便可。”
不多时,大厅收拾妥当,灵芝也随后坐在了屏风后面,我唤了几个小二在屏风外围站着,来维持陆陆续续送来的病患的秩序。
然后,我便偷偷拽了孙武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边。
“说吧,这么回事?”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