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啊,魏国的史官修改了一下他们的史书。
他们说,
元丰十二年秋,太子破岭南十六郡。
帝乐之,与诸臣庆于洛水行宫,怎奈陵国使以巫之秘术,引风唤雨,运天雷以击洛水宫,辅国公重创,病五日,亡。
陵将军萧信旋即领十万军士攻天子,天子撤回信阳,丢岭南七郡,太后被掳,后兵乱中为陵国人射杀,帝大怒,增调七万大军,合太子军共十四万,全力攻陵。
我这些日子都昏昏沉沉的。
灵芝说,这是因为伤口感染了,我本就身体虚弱,现在受了如此重的伤,又一直低烧,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原本他们是想快速赶回魏国,请魏国皇医救治,现在只怕我到不了信阳便要死在路上。
不同于陵国的是,魏国都城信阳并不处于魏陵边界,它坐落于洛水的上游,渭河谷地。
从洛水行宫到信阳,最近的路程是翻过岭北三山,快马加鞭二日便可赶到,但此路颠簸,周越便决定绕过岭北山脉,向东借道云梦大荒而去,这条道路虽然平坦,但到达信阳,最快也要花费六日光景。
我虽然浑噩,但也听见了灵芝的哭声,她日日都这样,看着将死的我和遥远的路哭,我抬了抬眼皮,感觉不到一点儿光,我摸索着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笑着说道,“别哭啦别哭啦,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十三岁那年早就死了,死?我早就不怕了的。”
可是灵芝还是止不住的哭泣。
我手软软的,也无力再安抚她了,只是……
周越呢?
他奉我父亲的命令来照顾我,如今我都这般境况了,也不知道他在干嘛,他是在咒骂我吗?咒骂我这没有用处的身子堵了他升官发财的道路吗?
“姑娘,小姐,桐城到了。”有人掀开车帘说道。
桐城?
我心里有些许疑惑,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为何还在陵国地界?
桐城位于海之西,山之东,云梦大荒的南缘,这里地势平坦交通便利气候适宜,是陵国与海外之国的贸易中转往来的地方,若论陵国何城最富,居其一的便是上京,其二便是这梧桐之城。
古有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露水不喝,梧桐之城遍地梧桐,所以又被称为凤凰之城。
凤凰,同样也是周氏一族的图腾,桐城以北是郁山,相传还在洪荒之时,周族人在郁山修习巫术,召唤山神,采砂炼丹,但是不知何时,周氏一族内部出现了分裂,一部分族人继续留在郁山,而绝大部分的族人进行迁徙,他们向西一路到达了洛水下游,在岭南山脉中发现了一处富有丹砂的山,便在此地驻足,繁衍生息,并称呼此山为“虞山”。
但这段历史向来不被周氏一族承认。
的确有文字记载过这段周氏一族的迁徙历史,但是却没有郁山周族的存在,且就周族人探寻的结论而言,郁山为大部分为泥质土,不具有矿藏存在的条件,没有丹砂的山,是不可能有巫族存在的。
既然周族人否认了这一段历史,那么这段谬论也就渐渐被人遗忘。
可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知道,或许因为我是郭嘉,于是我无所不知。
“您要下来走走吗?”灵芝问我。
我点点头,我在车上已经躺了许久许久了,因为怕我着凉,车帘一直都是紧紧地封着,这里面闷闷的,难受的很。
灵芝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我握住她的手臂,上面有一点点的疙瘩,密密麻麻的,摸着很是可怕,我开口,“伤口还好吗?”
“劳您挂记,我是太原医女世家出身的,去去蛇伤,不劳您挂心的。”灵芝一边扶我下车,一边讲到,“周大人已经在客栈里头了,我们现在先去吃饭,他说我们要在这里歇一日,我们赶了三日的路,马和人已经十分疲惫了,不宜再继续行走了。”
我点点头,“今夜是住在客栈对吗?”
“是。”
天气似乎十分晴朗,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我的头晕之状似乎好些了,灵芝小心翼翼地把我往前面带,“这有台阶子,您小心。”
“放心,我一直都是这样,一点台阶而已,我摔不着。”我对她笑道。
她扶我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委屈您了,大人说了,我们这一行,实在不宜招摇,故客栈便选了一间普通的。”
“好。”我点点头。
今日我也不知怎么了,脾气格外的好,若换做往日,让我郭嘉坐在大厅之内当着众人的面儿就餐,我必定大发雷霆。
“诶,你们知不知道,郭太后亡了!”
“什么什么?”
“大魏郭太后?”
我身后似乎有一群人正在聚餐,其中一个人忽然用神秘莫测的语气大声地道,四周的人似乎都很惊讶,纷纷附和他。
什么?郭太后死了?
我惊讶地眨巴眨巴眼。
“不过是大魏郭太后亡了而已,三日前的消息了。”忽而有一人冷笑,声音柔柔弱弱的,带着些书生气。
“哼。”那人似乎有被看轻的愤怒,“我告诉你,不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事儿,我当时刚好从西域运了一批琉璃瓦来,路经淮山脚下,那是刚好发生兵变,我们一行人都吓坏了,连忙赶车躲在了山里边,起初是周大小姐祷念山神惊了魏国蛮子的军队,然后战神大人带兵直接就过来与魏军交战,好家伙,战神萧信的名号真的不是吹的,那魏军节节败退,魏国皇帝和太子早就跑的没影儿啦!他们跑了还没跑干净,留下了魏国太后一个人,这个老寡妇还真是可怜,临老了还要被俘虏进我们大陵的大牢,不过这也是她活该,谁让她为老不尊……”
那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讲,可是周围的人已经不耐烦了,“这些事儿我们都知道,别废话了,快说,那郭太后怎么死的,快说快说!”
“嘿嘿。”那人神秘的一笑,“这事儿,我可是亲耳听见萧将军下了封口令的,不是我看我们在场的人今日有缘,我可不会说!”
“快说,你要是说的是真的的话,今日你这桌我请你!”人群中似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急冲冲地道。
那讲话的汉子听见这句话,笑得更开心了,他缓缓地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们啊,那天晚上,被打败的魏军不甘心,又来偷袭我们陵国大营,当时他们劫走郭太后就想走,我们战神大人当然不让了呀,两支军队就在那里打着,我当时好奇,一个人偷偷地躲在淮山东南角的一个小山洞里看着,好家伙,那箭飞来飞去的,我眼睛都花了……本来魏军劫走郭太后就想跑了,我看着他们撤退的军令那是气的一个牙痒痒,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我大陵哪位勇士,一支钢箭射过去,好家伙,一箭射中了郭太后,那郭太后当场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壮士,如此为国争光,我如果遇到了他,定要万金酬谢于他,魏国如此欺辱我大陵,死他们一个太后算便宜他们的了。”
在场的人都赞同地道,“真不愧是我大陵的壮士!”
“就是就是。”
“呵。”忽然有一声嘲讽声响起,我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刚刚冷笑的文弱书生,他说,“你们这群蠢材,那郭太后一死,我们可得了半分好处?”
“不曾,但是痛快!”那大汉高声说道,赢得了一群人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