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收留你们不过举手之劳,若要你们帮忙干活,那我何三成什么人了?”何三连忙拒绝。
“何大哥这话错了。你一人独居在此,只守着屋外那几亩地过日子,生活必定不很宽裕,如今我二哥在此休养,白添了我们要吃要喝不说,还占了你一间屋子。若是什么忙都帮不上,那我们,住着也难心安啊。”叶绚叹道。
“呵呵……老弟说话真是实在。”何三道,“只是你们是读书人,这田里的活……”
“这点何大哥不用担心。”叶绚道,“我这大哥以前在家乡时,曾和县里的捕头学过几招拳脚功夫,做点粗活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我,”叶绚笑笑,“虽然是个读书人,可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也不是那食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
“是吗?”何三看着叶绚,显然不信她的话,却也不好当面戳穿。
“呵呵……看来何大哥是不信啦。”叶绚笑着转向宫浩天,“大哥,我们进来前,我看见院子里有堆粗柴,你去把它们劈了吧,也让何大哥看看你的力气。”
“这怎么行?那些柴禾可是我半个月的存货了,你们长途跋涉至此,又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怎好让你们做如此辛苦的活?”何三连忙阻止道。
宫浩天也转眼看向叶绚,目光里的愤怒虽有掩饰,却依旧显而易见。
叶绚笑道:“没关系的。我大哥生平也最不喜欢白拿人家的东西了,是吧?”
宫浩天怒瞪了眼叶绚,终于撩起袍子,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劈劈啪啪”的砍柴声。
叶绚看向何三:“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何大哥别看我这大哥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瘦了巴几的,其实他的身体很结实的,从小到大,连感……连风寒都没得过一次,哈哈……”
“呵呵……老弟说话真是太有趣了。”何三也笑道,看着叶绚的眼睛里,却有丝不寻常的神色,一闪而过。
叶绚眨眨眼睛,看着他:“何大哥?”
“什么?怎么了?叶老弟有话只管说。”何三道。
“哦,我是想要请教一下,这附近的集市在什么地方,距此大约多少的路程?”叶绚道,“因为,何大哥也知道,我二哥带着病,路上又失了银钱,甚是不安。仓皇之下,实在是慌不择路,也就没留意方向……”
“是这样。”何三点点头,憨厚地笑道,“附近的集市离此有好几里地,即使是我,也不常去的。如果你要去买什么东西,我替你去一趟吧。”
“我同何大哥一起去吧。”叶绚说完,又疑惑道,“而且……恕我多言——不知何大哥为何独居在此?我瞧这附近除了屋前那几亩田,并无人烟啊?”
“哦,此事说来话长。”何三苦笑了笑,“总之今天就算了吧。你们好好收拾一下,歇息一宿。等明天一早,我便带你去集市。”
“哎,何大哥……”叶绚又道,何三却只是摆摆手,走了出去。
叶绚听见他在院子里和宫浩天说了句什么便传来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宫浩天便满脸怒意地走进了屋。
“他和你说了什么?”叶绚看着他,道。
宫浩天只提起桌上的茶壶欲要倒水喝,却发现壶已空了。
“墙角有水。”叶绚指指他身后。
宫浩天转脸看去,回过头来时,叶绚满意地看到他的脸又黑了几分:“那是水缸!”
“哇——陛下果然见多识广!连农家的水缸竟也认得!草民真是佩服!佩服!”叶绚拱起手,随意地晃了晃。
“你……”宫浩天怒指着她,“你是成心的!”
“陛下说哪里话。”叶绚说着,走去打开水缸,以一旁案上的水瓢,舀出半瓢的水晃了晃,“倒是满清的。”
她说着,轻抿了口水尝了尝,叹了口气。
“怎么了?”宫浩天立刻道。
“好清澈的水!果然是无污染的环境啊!”叶绚叹道,又摇了摇头,“这个农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哦?”宫浩天微眯了眯眼,“此话何意?”
“他请我们进来时,曾说过这屋子是空闲着,没人居住的吧?”叶绚指指周围的摆设,“可是你看看,这屋子装设简单,却绝对用了心。一桌一椅,都是精心打造的。不论什么家具上,都没有丝毫灰尘。壶是满的,缸是满的,床单被褥俱全……哪里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是啊。此人见到我们带着个蒙面的伤者,又都身着价格不匪的衣服,却满面落魄,却不怀疑,丝毫没有犹豫地就让我们进来……”宫浩天摇摇头,“确实很是可疑!”
“最重要的,”叶绚站在床边的梳妆台前住了脚,“他不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难道这屋里还有别人?”宫浩天眉头一皱,一手便缩进了袖内。
叶绚摇摇头,看着面前的妆镜:“屋里所有家具都是手工精制,虽然用心打造,却难免有些古拙。而这梳妆镜却不同——雕花,打磨,全都属上等。就连抽屉上的云纹,都精细入微。这不是一个普通农人的手艺。”
“这是‘倚云栽’的东西。”宫浩天忽然道。
“‘倚云栽’?大玥最好的家具铺?”叶绚看向他,“那家铺子,不是在京城东面的西京镇里的吗?听说这家铺子每年只卖十件东西给皇宫的吧?”
“你倒很清楚。”宫浩天瞥了她一眼。
叶绚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陛下大概从来没有去过茶水铺或者小酒肆这种地方吧?在那些地方待上个半天之后,保你上至宫廷内辛,下至平民嫁娶,一切的小道消息,就都有了。”
“宫廷内辛?”宫浩天盯着叶绚的眼睛,重复道。
“高墙之内的事情,向来是墙外的百姓最为好奇的东西了。”叶绚嘴角微勾,讥讽一笑,“不过陛下放心,百姓的想象终究有限,与事实相比,怕是要清白太多了。”
宫浩天冷冷一笑:“你倒是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叶绚摇摇头:“是有恃无恐。”
“哦?”宫浩天挑挑眉,“我倒要听听,你有何为恃?”
“明君,只杀于国有害,与民为敌之人;不因个人喜恶而动用身为天子的特权;永远将国家利益放置于个人利益之前。”叶绚笑了笑,“这才是个当之无愧的明君。”
“你的见解很……独特。”宫浩天沉默了半晌,方道。
叶绚轻笑了笑:“独特?不。我是在拍陛下马屁,陛下难道听不出来吗?”
“哦?你是在拍马屁?我还以为你是在批评指导?”宫浩天哈哈一笑,“你会的倒是很多?”
叶绚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淡淡道:“烧水而已,小事一桩。”
宫浩天看着她瞬间落寞下来的表情,微皱了皱眉。
疑惑不解的他自然不明白,此刻叶绚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恍若前生的那一世。她和他,一起搭乘私人游艇出海,却意外地遭鱼群攻击,游艇发动机被毁——
“怎么?哭完啦?哭完了就过来搭把手吧。”
“你怎么一点都害怕,倒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这是自然的啊。你想,这世上有几人没有读过《鲁宾逊漂流记》?可是真正的鲁宾逊又有几人?”
“鲁宾逊?那是书里的人物啊!我们可是活生生的!会饿死,会渴死,可能还会有野兽……”
“不是的哦。”他轻轻揽过她的肩,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鲁宾逊是有原型的,不过他可没有我们幸运哦。”
“幸运?我们哪里幸运……”她的话没说完,他便轻轻低下头来,温柔地吻在了她的额心。
“别怕。有我保护你。”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渐渐安心地沉入睡梦之种。
那岛,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那岛,是他们绝情的地方。
“叶幻然!你没事吧?”宫浩天挥动着手指,在烧着烧着水就魂飞天外的叶绚眼前晃动着。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叶绚眨眨眼,转过身去,往这巨大的土炕里又加了些柴禾。
“你刚刚,在想什么?”宫浩天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还没意识的时候,关心的话已脱口而出。
“在想一个……教会我烧水的人。呵呵……我们认识了三个月,三个月里……”叶绚的声音里含了丝戏谑的笑,“他还教会了我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所以每次一想起他,就会停不下来,看起来就像发呆一样了。”
看着她满不在乎地耸着肩膀,宫浩天叹了口气,却没再追问下去。
“陛下……”
“我不是你大哥吗?”宫浩天忽然道。
叶绚转身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么大哥,你口袋里还有多少银两?”
“没有。”宫浩天道,“这次出宫本是极秘密的,银两自然带得不多,都在小李子身上了。”
“你自己身上就一点都没装?”叶绚皱皱眉,追问。
宫浩天摇摇头,微怒:“朕……我还能骗你么!”
叶绚叹口气:“我身上也是分文没有。”
“怎么会?你出门难道身上都不装点银子应急么?”宫浩天不信。
“怎么不会?”叶绚微瞪了他眼,“学堂里的学资那么贵,我想尽了办法才凑足了那些银钱,那里还有半个子儿的剩余!”
“你别对我吼啊。那学堂又不是……我的。”宫浩天满面的无辜,却又飞快地转换了话题,“你要银子做什么?”
“给他抓药啊!”叶绚指指床上的蒙面人,“他伤势究竟如何?”
“他?哼——他的伤势极重。虽有内力护体,”宫浩天冷冷道,“可使失血过多,怕是很难恢复。况且这副皮肉,也需药草疗伤。”
叶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俯下身去边微蒙面人喝水,边道:“你想救他。”
虽是疑问,可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不错。”宫浩天挑挑眉,“你想问我为什么?”
“问了你就会说么?还是说,你想我问?”叶绚用衣袖擦擦蒙面人的嘴角,直起身来,看着微讶的宫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