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小子!小子!你还不起来!”天刚蒙蒙亮,柴房破旧的门外便响起了那妇人粗犷的嗓门。
叶绚揉揉眼睛,从软草“床”上爬了下来。
算算日子,这才第七天,可是自己,却仿佛已经在这里过了快七年了。
不说这“度日如年”的感觉吧!这柴刀,吊绳,自己也是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习惯了!砍柴就像是在在跳舞,提水就仿佛做针线,自己这种适应性超强的性子,还真是……
“小子!去!把这担柴挑去集上卖了!回来的时候买点油盐!”那妇人指着院子里的一担柴,对叶绚道。
叶绚点点头,走去接过她递来的两个馒头,便挑起了那担柴。
清晨的山路上,叶绚挑着柴禾左一脚右一脚地走着。
看着天边薄薄的朝阳,她的脚步忽然一顿。
“要不要,就这样走了呢?”她自语着,“我只说作为疗伤的回报,会替他们砍柴而已。可是我也没说过要砍一辈子啊!这几天来每天都是自眼睛一睁,就从早干到晚的活了!不过几瓶金创药,外加几顿半饱不饱的饭菜罢了,怎么着,这人情‘钱情’也都该换完了吧!”
想到这里,她将柴担放下,扁担架到柴框上便坐了下来。
摘下头上的斗笠,她一边扇着风,一边仔细想着一个问题——
自己的心里,好像并没急着离开。是为什么呢?
那对夫妇俩对待自己的态度并不算和善,相反的,她十分确信,他们留下她,只是因为顺手捡的这个饿昏过去“年轻小伙子”看起来很能干活而已。这一点,在过去这几天里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急着离开,反倒有些想要留在那里呢?
叶绚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两只手,原本是那样的纤细,白晰。想起之前为了瞒过那叫林茂的家伙而刻意演了出苦戏,那时自己曾经费心费力地用了所有的化妆术而描画出的薄茧,如今正结结实实地,长在手掌上。
身后的草丛忽然传来响动。
叶绚立刻转回身去:“谁!谁在那里!”
可是她凝神静等了半晌,草丛后却不再有丝毫动静。
叶绚深吸口气,将扁担取下拿在手中,一步步,向草丛深处迈去……
以扁担一端拨开厚厚的草皮,两双黑色的靴子渐渐出现在叶绚的眼前。
她眉头微皱,继续向前看去,忽然大惊失色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细细考虑了一会,叶绚将遗落一旁的黑布细细地又蒙在了一人的面上,又整了整另一人耳后的摺皱,将这两人均拖至近旁的树上,使他们依靠着歇息。
之后,她走回路边,将柴禾挑到一旁的树后隐藏起来,又回到原地,看着那两双黑靴的主人。
天色渐晚。
叶绚依靠着冰凉的石头,看着渐渐燃起的冓火没有说话。
“喏——”一块“滋滋”响着,冒着诱人的香气的烤鸡递到了她的面前。
看了那蒙面人一眼,叶绚二话没说,接过烤鸡便吃了起来。
蒙面人一愣,随即问道:“不怕我下毒?”
“用不着。”叶绚口中含着鸡块,含糊道。
蒙面人微摇了摇头,不再理她。
叶绚对他明显的不以为然毫不理会,迅速地解决掉手中的鸡块后,干脆利落地将鸡骨头扔至脚边,又向那蒙面人伸出手去。
“怎么?”蒙面人看着她,挑了挑眉。
叶绚指指他手上的烤鸡:“我还要。”
“呃……”蒙面人愣了愣。
叶绚见他不动,于是自己向前倾了倾身子,连腿带肉,撕下来一大块鸡肉,方坐了回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手上的鸡肉眼见着又要全部搞定了,叶绚看向蒙面人:“你随便找个地方去吃吧。不要在我面前解开蒙面巾哦!”
“为什么这么说?”蒙面人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叶绚摇摇头,将鸡骨头扔到脚边,又随手揪过蒙面人方才包扎伤口剩下的布条擦了擦手,方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恶魔,这个恶魔的名字呢,叫做‘好奇心’。如果想要活得长久些,就绝不能任其生长,壮大,否则总有一天,会要了人的命。而我……”
她轻瞟了眼山洞里那依旧躺在地上的人影,又转向蒙面人:“而我,年纪尚轻,人生还长,可不想为了你的面容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犀利的吗?”蒙面人道。
叶绚耸耸肩,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躺在了火堆旁:“我睡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明天天亮前不用叫我,最好是我一睁眼,你们二人全都在我眼前消失了,那样最好……”
她边说边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是相信以蒙面人和……那个家伙的内力,必定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吧。
蒙面人看着她蜷缩起来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女人!该说她聪明好呢,还是愚笨好?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对事情观察入微,说话又总是一针见血。可是——她不会以为这样小声地嘀咕几句,就会让他乖乖放弃这么好的掩护,带着那个重伤的狗皇帝离开吧!
叶绚的心里究竟是否抱有过那样的期待,他是不得而知了。因为在第二天早上他叫醒她时,她第一眼看到蒙面人时,面上依旧是毫无表情,看不出丝毫失望,或是遗憾。
“要赶路了?”她微微活动了下四肢,便清醒过来,四下张望着,皱了皱眉头。
蒙面人眉头一皱:“你在找什么!”
“找水洗漱啊!”叶绚张口答道,同时依旧不放弃地四下环顾着,“我记得昨天把你们拖到这个山洞来的路上,我曾清楚地听到过水声的!”
“东边半里处,有一条小瀑布。”蒙面人道,“不过你不可以去!”
“为什么!”叶绚微怒,指着自己的脸,“你知不知道早上不洗脸,是对……对不起自己的行为!”
“对不起自己?”蒙面人微怔,随即不屑地转过身去,朝山洞走去,“你又不是女人,几天不洗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叶绚伸出手去,指着蒙面人的背影,却又放了下去。
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她微叹了口气。
之前跳舞时有多少人为她的身材所折服啊!如今倒好,一连七八天了!他从学堂,到村舍,从被人拦腰胁迫,到扛着两个大男人拖了半里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她的女儿身!这究竟是她隐藏得太好了,还是他们太迟钝了啊!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蒙面人从山洞里出来时,便见叶绚咱在原地发呆,于是催促道。
叶绚叹了口气:“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反正早走晚走,你还不都是逃犯!真搞不懂你!既然跑去刺杀他,干嘛又还要背着他走!干脆放在原地,让他自生自……呃……我闭嘴!我赶路……”
叶绚正说了一半,蒙面人忽然一个冷眼扫来,她便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地低头跟在了蒙面人身后,摇摇晃晃地在山道上勉强向下走去。
“休息一下吧。”日正当空时,叶绚停住了脚步,建议道。
蒙面人闻言一愣,随即转过脸去,便见到了汗流满面的叶绚。
“好。”他淡淡道,又看了看四周,“你先把他背到那条河边去,在那里等我。”
叶绚愣愣地接住他“递”过来的——人!
“哎——你去哪里啊!你就不怕我扔下他自己逃了!”叶绚勉强撑住身上过百斤的大“包袱”,便对着蒙面人嚷道。
待得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叶绚以为他后悔时,他却说了句让她哭笑不得的话:“原来一直处变不惊,遇事沉稳的叶幻然,竟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
叶绚咬牙拖着身上的人向河边走去时,不由得在心里将那蒙面人骂了几千遍几万遍——他就是算准了自己知道逃不出他的轻功,所以不会擅自行动,才会把这么个大包袱扔给自己的吧!
终于到达河边之后,叶绚四下望了望,确信左右无人,方快速地奔向河边。
没有污染的河水很是清澈,叶绚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面庞,确定脸上的妆不曾剥落,方略松了口气。刚要回头,便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河水很清,你不是想洗个脸的吗?怎么不动呢?”
叶绚的心陡得一跳,随即转过身来,怒道:“风凉话就少说吧!有这个闲功夫,不如想想怎么逃出去的好!”
她口中冷冷地说着话,脚下却不急不徐地向前走了几步,渐渐远离了河岸。
蒙面人微微一愣,随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清洗干净,拔毛。”
叶绚皱眉接过,冷哼一声,便走去一边清洗去了。
“看来你也是个熟手嘛!早知如此,昨晚的鸡,也该由你打理才是。”蒙面人笑道。
叶绚怒哼一声,虽没有转过头来,手上的动作却变得又快又狠:“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我人在檐下,不同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