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叔……”韩天慕发自内心觉得十分尴尬,但他持着虎节拱手道,“我奉齐王之命,特来迎唐叔叔回武都……”
唐伦展眉一笑,道:“二十年过去了,果然是长成了雄姿英发,飞辰兄看到你这样,心中也会宽慰。”
韩天慕依然十分谦卑,道:“唐叔叔过奖了。”
“我早料到他会派你过来,想来这个箫启建,也是个会下棋之人……”
“唐叔叔,何出此言?”
“你在奉京立了大功,擢升至从二品之事,已经在整个卫恒山已经传开了,然这个箫启建向来多疑,你在奉京所历之事,他必当会怀疑,而消除这个怀疑,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我来试探。”唐伦轻描淡写地说到。
听到唐伦如此一针见血的分析,韩天慕瞬间有种想跟唐伦坦白营救计划的冲动,但一想到外面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又继续回到:“唐叔叔,您在西厥的时候,跟我父亲曾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可庆厥之战后,我父亲便突然消失了,渺无音讯,你可有他的线索?
唐伦右手摸着鸟笼,双眼看着窗外,道:“二十多年过去了,想来,如今这个秘密我也只能告诉你了。”
听到秘密二字,韩天慕心中立马涌起惊涛骇浪,他激动地说到:“秘密?是跟我父亲有关的吗?”
“这个秘密,你是我唯一告诉的人。”唐伦看着笼中的鹦鹉,顿时伤感不已。
韩天慕的父亲韩飞辰出生庆厥边境地带,样貌与厥人有几分相似,他是前西境军驻鹿角关的冲骑校尉。庆喜帝七十二年,他秘潜西厥打入沁徽营,花了四年时间,从沁徽营的一名百夫长,到最后晋升为金狼城禁军统领。
“第一次庆厥大战之前,你父亲韩飞辰就向大庆发出过警示,但大庆认为西厥不足惧,便有了之后的鹿角关被破,西厥军进攻江庐的大战,好在你和俞江拼死守住了江庐,那场惨胜之后,喜帝便令我去西厥合谈。那次前往西厥金狼城,除了合谈之外,我还有另一个秘密任务,那便是与你父亲这只孤雁搭上线。”
“一开始,西厥皇帝箫启军确有合谈的意向,当时西厥碰上了旱灾,后防空虚。但无奈碰上喜帝驾崩,武都城内忙着夺嫡,一方面引莲湖水入厥之事迟迟得不到解决,另一方便,箫启军也是想趁着武都内乱,一举攻下武都。”
韩天慕有些急迫,“这些,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以当时西厥的实力,即便是南边的江庐失守,大齐靠着北边五州的军防,也是可以守下武都的,不至于之后整个皇宫举室东迁。而战事的转折,跟你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韩天慕越听越心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你父亲在金狼城的一次交接中,风声意外走露,你父亲为了掩护我,自愿落网,之后的事,我也是在箫启军登上帝位之后才知晓。我原以为西厥会就地处死你父亲,可箫启军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让西厥海洲岛的白狼修士,在你父亲身体中,植入了白灵蛊,然后将你父亲放回了武都。”
甫一听到“白灵蛊”三个字,韩天慕脸上已经涨得通红:“白灵蛊?”
“身中白灵蛊之人,终身受白狼修士控制,此生他就成为了修士的‘蛊虫’,会拼死替修士完成所有任务。此蛊的恐怖之处在于,你父亲自己也全然不知,只是在修士起蛊之时,会发作暴血之症,随后中蛊之人便陷入长时间的晕厥,而在这期间,修士便会以梦相托,在中蛊之人的潜意识中盗取他所知道的情报。”
“所以,西厥就是用此办法,从我父亲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情报?”
“正是如此。”唐伦点了点头。
“关于这白灵蛊的传说,我也听到过不少,这蛊据说会反噬修士,所以已经禁止修炼了……”
“话虽如此,可只要箫启军想,他才不会管修士会不会反噬。”
韩天慕此时五脏六腑早已翻江倒海,他感觉只要现在有狼开始嚎叫,他的暴血之症又会发作。
“箫启军依靠着白灵蛊,从你父亲那里得知了北方五州的军防力量分布,然后各个突破,很快便攻破了武都。”
韩天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自己曾经无缘崇拜的父亲,竟然是将故土推向万丈深渊的罪人。
他顿时感觉灵魂从身体中抽离,他双腿无力,膝盖重重地压在了地上,手中的银虎符节也顺势摔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无地自容,不仅是因为白灵蛊已经将自己的父亲推向了万丈深渊,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及有可能被卷进了一个巨大又澎湃的漩涡之中。
“那我父亲呢?你现在在哪里?”
“之后的事情,我也无法确认,西厥朝野所传的,是那修士利欲熏心,想用利他在暴血症发作之时,为他抢夺武都城里的金银玉器,可没想到就是那次修士被白灵蛊反噬,最终暴死街头,而你父亲虽逃出生天,可却也不知去向……”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还没有死?”
唐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此时,那鹦鹉又跟着说:“活着,还活着!”听到父亲可能还健在,韩天慕心中多少有了几份宽慰。
门外传来洪刚的声音:“都统,过了午时山里面可能会下山雨,所以还请都统提早做打算出发。”
唐伦将行李背在身上,左手持着金隼符节,右手提起那只鹦鹉,淡然地跟韩天慕说到:“走吧,别耽搁了。”
“唐叔叔……此去武都……”韩天慕欲言又止。
“能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也算是圆满了。”唐伦笑着回到。
房门大开,冬日的寒风吹起了唐伦那许旧未见阳光的银絮,脸上深沉的沟壑上,尽是沧桑和悲壮,唐伦此时觉得异常释然,“可能此身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跟飞辰兄,再叙旧情了。”
韩天慕当然读懂了藏在李伦言语之下的那种悲怆和无奈,他或许见过太多的背叛与暗杀,能让他坚持到现在的,或许只有他手中,从武都出发时就一直紧握着的,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符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