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热娜维芙·艾柯里埃的下巴像船头一样突了出去。当那位女招待心急火燎地来厨房流理台报到时,让—雷米递过来的杯子在玛丽安手中颤抖着。
“别把你的胸脯挺那么高,孩子。今天这里会有很多昂首阔步的公鸡。有一天你会让其中的一个带你上他的船,而下一年他将睬都不睬你。”
劳伦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脸颊上浮现出两朵若隐若现的红云。一个巴黎的游艇老板一直在邀请她去他的船上喝香槟。在他发出第三次邀请之后,她不知该如何说“不”,因为那个男人抗议说,她的拒绝让他感到绝望,很不幸,他不得不离开,去罗兹布拉斯(Rozbras)用餐,这样才能从悲痛中恢复过来。这对热娜维芙夫人来说是件坏事,因为在阿旺河的另一边是她的最大竞争对手,他们争夺着那些把船停靠在科德鲁克和罗兹布拉斯这两个小港口之间的游艇主人的胃口和钱包,这些人甚至连锚都不用起。
劳伦不知道该如何纾困。如果她和客人们一起外出,她的名声很快就会遭到败坏;如果她不这样做,热娜维芙夫人和阿尔莫尔很快就不会有客人了,因为他们都坐在阿兰·波蒂埃的餐馆里,或者在塔巴克酒吧吃奶油汁贻贝。
“劳伦!别再做白日梦了!今天的特色菜是海鲜浓汤,布列塔尼炖鱼,贝隆牡蛎,白葡萄酒青口,圣雅克·阿尔莫尔天然坚果,烤扇贝或干邑汁扇贝。简而言之,尽管我们厨师的睾丸激素失调,但他已恢复了最佳状态。把它写下来,姑娘,否则你又会忘记的。”
玛丽安喜欢艾柯里埃夫人的声音。它就像让—雷米为搭配她的小型早餐——美味的奶酪煎蛋卷——做的咖啡一样又饱满又浓黑。
劳伦乖乖地把老板的话记在她女招待的便笺簿上。“什么是睾……睾丸……激素失衡?”她问道。
“嗜盐成癖。”热娜维芙夫人一语作结,同时将她那箭一般的目光射向让—雷米,“如果你最终能把那位女士从你的脑海中赶走,那就太好了!”
“哪位女士?”让—雷米小心翼翼地询问。
“就是你为了她把整包盐都倒进汤里去的那个人!”
“让—雷米因为一个女人而放了太多盐?”劳伦问道。
“他恋爱了,当厨师们恋爱时,就会用盐过度。”
“不开心的厨师会怎样?”
“他们会加太多白兰地。”
“那么,让—雷米爱上了谁?”劳伦问道。
“好啦,别再说些有的没的啦!Allez,allez,[43]开始工作,劳伦!请带玛丽安去客栈的贝壳房。”
热娜维芙·艾柯里埃冲着玛丽安笑了笑。是的,也许这个被冲到位于世界尽头的此处的女人就是她最近几个月来一直在祈祷的一切。有时巧合不正是命运的恩赐吗?
让—雷米把一捆白色的包裹和一张纸推给玛丽安,玛丽安凝神看着它。他指着纸页中间的一个数字——892欧元;旁边的数字似乎是她的工作时间,每天六个小时,周二和周三除外,住宿包括在内。他用简单的法语解释说,她受雇在阿尔莫尔工作。她要学法语,而他会教她。玛丽安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那捆东西。厨师的白衣服,同她在家政学校里穿的衣服很像。让—雷米的表情是在恳求。
穿着旧衣服的玛丽安觉得自己又脏又邋遢。制服上有肥皂的味道,她真想把过去的几天从自己的皮肤上擦除掉,换上干净的白衣服。这是她在虚线上签名的唯一原因。
“太好了。”让—雷米如释重负地说,然后递给她一顶贝雷帽状的厨师帽。
玛丽安把包裹夹在腋下,跟着劳伦穿过小院子来到客栈。她没有注意到,那只橘猫也跟着她跑出了门。
让—雷米完成了他在孔卡诺鱼市的采买工作,把鳐鱼、小比目鱼和金枪鱼装进满是碎冰的聚苯乙烯板条箱。螃蟹伸着小爪子胡乱抓挠个不停。热娜维芙夫人检查了账单。
“如果我重新开放客栈,你觉得怎样,大厨?”她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好主意。”他回答,“但你为什么要现在问呢?”
热娜维芙·艾柯里埃大声叹了口气,然后平静地答道:“那个从海上来的女人,玛丽安,你知道她让我想起谁了吗?我自己,害怕的时候的自己。”
让—雷米点点头。有时他会在陌生人的脸上看到自己的梦想和疑虑。他把一只盘子放在热娜维芙面前。他在煎蛋卷上装饰了一叶心形的红色罗勒。
“天啊,让—雷米。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我确实有。祝你胃口好!”
她默默地吃着,然后拿着盘子进了厨房:“随便你说什么。就是别再毁了我的高汤,听到了吗?”
高汤,还有生活:毁掉一切真是轻而易举。
这位年轻的厨师尽力不去想劳伦,但这就像他决心不再呼吸一样困难。吸气:劳伦。呼气:劳伦。每当她在附近时,他就分不清刀子和勺子,完全失去了心智。他永远也无法像对其他女人那样迷惑她,用让人上瘾的开胃小菜慢慢地把她们引诱到他的床上:在此处是一口蟹肉,配上奶油芦笋汁,在彼处是世界上最好的鹅肝脆多士。对让—雷米来说,盛放在扇贝壳里的扇贝加上一茶匙绵软丝滑的干邑白兰地和一些细腻的打发鲜奶油,比世界上所有的玫瑰都要来得更加浪漫。他知道,与他遇到的其他所有女人相比,与劳伦在一起有什么不同:他坠入了爱河,他的感情真挚、深沉、纯洁。唔,并不绝对纯洁:他当然想和劳伦上床,但他主要是想和她在一起,每天,每夜。
让—雷米很不解的是,他怎么会与劳伦肩并肩地生活了两年,竟从未吻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