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星球大战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政经名言。但也同样适合凡人的生活，尤其是凡人的公司生活。
如今我是背上扛一刀，腿上肿一片，虽说没人落井下石就是我的福分，但面对桌上忽然加厚的工作量，我还是会有些愤愤不平。
“这都什么呀？”我看着志玲干净的桌面，又看看自己桌上好几摞的资料，不由得额头开始青筋暴露。
志玲呼噜呼噜的喝着咖啡，有些故意，眼神无限哀悯的望着我，眼底却带着笑。
我翻了几页，发现是最近志玲在负责的乐器展销会的资料，不由得火气更大，险些咆哮出来：“这不都是你的活儿吗？给我干嘛？”
可能是我脸上的官司太阴沉了，志玲赶忙收敛了笑意，扭搭着晃过来小声嘀咕：“唉呀，你吼什么？谁说给你了，就是想让你给看看，我对啥音乐艺术的又不感冒！”
我两眼一翻，瘸着向后退开一步，指着自己短裙下的腿给她看，然后道：“你嫌我死的不快是吗？你看我这腿，每天疼得跟什么似的，你还要用额外的工作量摧残我？”
志玲不知道我这伤的来历，只当我又是走路没看台阶傻摔了一跤，于是咯咯咯低声笑了好久，才道：“你先看看这案子的对象是谁？”
我见她笑眼里闪动着诡异，不由得开始迟疑，随手拿起一份采访小稿看了一眼那标题：中国80后古典乐魂穿越欧洲中古年轻的骑士钢琴王子毕爵。
视线一下子被那个名字吸引，我赶紧又翻了两页，后面便是几张很有气质的人物照。大部分都是人与钢琴，有几张背景是管风琴，主角是一个cosplay成欧洲贵族模样的略显消瘦的年轻男子。拍照光打得很好，让那个男子坐在琴旁显得很飘逸，还有些迷蒙……
见我看的入神，志玲不动声色的搂住了我的肩，小声在我耳边碎碎念道：“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自己人，你帮我来我帮你，不是挺好的？”
就在我一错神的功夫，有人叫志玲，志玲应了那头一声，便冲我飞眼道：“你好好看一下，等一下聊。”然后便风姿妖娆的扭去了那边。
其实我还真的被那篇报道给吸引了。大概是人都会这样吧，自己认识的人成了名人，多少都会有些好奇心。而且对于毕爵，我的印象里就只有一个名字，外加一个运动会上的模糊身影。
我坐在位置上，专心看着全部资料。原来他作了各式各样跟音乐有关的代言。然而今年下半年与豪天华戈洽谈的合约却迟迟签不下来。正疑惑间，几行字落入眼底，引起莫名心惊。
2010年底，日本音乐节形象大使，策划公司华天优异。
2011年初，香港巡演，策划公司华天优异。
2011年8月，东亚地区乐行展销形象代言，策划公司毫天华戈，合约待定……
似乎又是在跟华天优异争饼吃呀……可为啥偏偏又是跟我有点关系的人？
巧合，这显然是赤裸裸的巧合。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
忽然想起那天毕爵送花给我时，华逸然一整天都阴阳怪气的。当时我以为他是跟我较劲，现在却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迟迟搞不定这个形象代言人，那件事又偏巧叫他撞个正着，所以故意找我别扭。
八月份，正好是忙上海车展的时候。怎么那时的合约拖到现在还没签？刚想再翻翻其他资料，电脑里吴嘉楠的IMO在闪，点开一看，上面飞出一句话：圣上有旨，路星河速速来见，钦此。
公司楼层变多了之后，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切从有声变成了无声，以前要么是一天到晚接电话，要么就是腿儿来腿儿去，如今一个IMO对话框，万事解决。不过吴嘉楠和我之间的穿越剧一直还保留着也就是了。
起身往总经办那处两间分的大开间走去，迎面正碰上从那边回来的志玲。她低着头手里多了一份厚厚的牛皮袋子，似乎没有看见我，居然擦身而过。
我微愣，站在原地看她走过去，那全神贯注的劲儿可真少见，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我出院以后，她常常往华逸然那里跑，手里的案子也多是华逸然安排下来的。一开始我没太留意，后来渐渐的发现，公司虽然合并，但总体来说，还是华逸然带华戈的人，满天歌带豪天的人，只有志玲，似乎悄无声息就脱离了我们。
想法只是一瞬间，我没太在意，当下最让我头疼的，还是满天歌这块大蘑菇！
新公司的二十二层一共有三个区域，策划部，高秘办，总经办。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策划部不是单独一个楼层，偏偏要和金字塔顶层挤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也不想了，直接归于两个领导的控制欲。
总经办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奢华，只是两个较大的办公室加上一个隔出来的外间，和塞满了决策小组和精英小分队的高级助理秘书办公室比邻而居。
说心里话，我比较喜欢以前的地方，简单，不复杂，没这么多设置和排场。
走进总经办的外间，便能看见吴嘉楠的位置和华逸然秘书白LILI的位置，一边一个很是平衡。然后正对着就是两扇挨着的大门。
吴嘉楠一见我进来，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示意我自己进去。
我拖着一条瘸腿开始往前走。心里明白，满天歌一定不会放弃那天的“提议”，早晚还要面对这个时刻。
我刚一动，便瞧见左边的门被人打开，华逸然长身一闪走了出来。我正好要走过去，一对脸，他正巧看过来。看到我，他先是微微顿了下，然后目光下移似乎在瞄我的短裙，然后盯着我青肿淤红模样惨烈的膝盖看了几秒钟，白皙的脸僵了一下，似乎在暗自咬牙。然后再也不看我，转身推开满天歌的门进去了。
我心里一动，意识停留在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懊恼上。这货自责了，他肯定对我的膝盖觉得内疚了。我立刻心中大悦，忍不住笑了出来。吴嘉楠看到，莫名其妙的抬了下眉毛，我不理他只是看了一眼那边坐着的白LILI。
“LI姐，我是不是等下再进去？”因为她的顶头上司刚刚进去了，我似乎应该打探一下有利时机。
白LILI是华逸然将办公地点搬到这座大厦后亲选的秘书，以前的那个虽说是个美人，但突然之间人间蒸发，有一段时间弄得华逸然的绯闻满天飞，我就笑大家肯定没往好地方想。
白LILI面貌慈祥，30多岁，皮肤超级滑嫩，很会保养，眼神非常带范儿，精明强干，白胖白胖的一个大姐。别看人胖，衣着品味却很有个性，从前华戈的人都叫她“老佛爷”。
“不用啊，你只管进。”她朝我笑了下，虽称不上冷漠却也并不热络，也没有透露丝毫有利信息。
暗自叹气，我跟这位白白的佛爷不知道是不是不对路，她对谁都有来有往，唯独对我，始终不冷不热。
我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敲门，里面传出满天歌的声音。
一进屋便看见那张宽大的黑色硬木老板桌前站着华逸然，他插着兜一派潇洒，瞧见我进来，马上一脸“她来干嘛”的表情。
满天歌半倚半坐在办公桌上，双手撑在两边，脸上带着二两清风微笑，似乎很得意我此时进来。
一见他俩这情况，我立刻意识到，进来的时机太不对了！
“把你手上的事情先放放，有别的事让你做。”满天歌一看见我立刻说道，我嗯了一声，他又说：“华总那边有个和约一直搞不定，你过去帮帮小唐，做个新计划出来，约对方吃个饭什么的。”
满天歌满面堆笑，手指轻敲桌面，似乎心情很好。一听他说起搞不定的合约，马上明白他是要我去做毕爵那个案子。下意识就想去看华逸然的反应。那货的小白脸瞬间有点黑，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的，就这件事吗？”心里虽然疑惑，但也纯属私人顾虑跟工作无关，也就没有理由多问。
听这一问，满天歌深深盯了我一眼，我心里一颤，马上后悔真不该多嘴这么问。
“别的事嘛……咱俩的事，咱俩单聊吧。”
他故意咬住“咱俩”，笑意昂然的瞄了一眼华逸然。后者依旧黑着脸，好像还沉浸在上一段对话里，根本没听见。
这就算开始了！我对着满天歌在心里哼了一声，表面没言语。
其实在和华逸然把话挑明了之后，我的脸皮就变厚了。连那么肉麻的话都能扒在他身上说出来，其他都不算难事。况且，满天歌这人根本就是霸道惯了。说是让我考虑，也就是做做样子，表现一下民主，完事后还得按他的意思来。现在逮着机会就点我，摆明了是要挑起战端。我自然不会笨蛋到接这个雷，只当没听见。
刚想请示一下是否可以告退，就听华逸然突然冷笑了一声。
因为他俩是面对面站着，我则是离大门比较近，所以很自然被华逸然笑声里的乾坤大挪移给吓到了。眼睛一花，人已到了跟前。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会有那种豹的速度，他只是淡淡地嘲笑我，说我那时肯定是走神了。
“你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心里一次只能有一个人。”他忽然将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微微弯下比我高出两个头的身高，吊儿郎当的说了一句完全不在正题上的话。
我惊讶地去看他那侧脸，从来也没见过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玩儿闹一样，尤其又是在公司里。迟疑了一下，才想到这是在回敬满天歌几秒钟以前那个“咱俩”。
我小心翼翼的抬眼，无悬念看到满天歌脸上开始慢慢冰封，然后爬满黑气，周围气压马上低到可以压死人。
“路星河，告诉他，我说的对不对。”他还故意捏我的肩膀，状似亲昵。
总觉得这种对白的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斜着眼瞅他，想起在上海时他对魏钧也是这样阴一句阳一句。
见我没搭理他，华逸然扭脸冷睇过来，眼里有警告，笑容里有威胁，对我的不予配合十分恼火。
我也冷睇着他，心说，你瞪我也没用，这就等于是往死里僵我呀，满天歌不比魏钧，那可是我的老板，我能陪着你瞎胡闹么……
怎会听不出来他这是一点亏也不吃，可满天歌也没说啥占便宜的话，何必这样斤斤计较。虽然不知道他俩之前到底在聊什么，不过看这架势，我敢肯定在我进来之前一定没说正事。但不管怎么说，我也黑了脸，只得装聋作哑到底，对这种情形表示无力。
华逸然看了我好几眼，见我铁了心不接他的话，似乎也明白过来我的处境。反正满天歌已经被勾挑得一脸火气，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也没再逼我开口，反而扯着一边嘴角笑得有点邪气。
然后他放开我，缓缓挺直了身，像是代我回答一样，又道：“你想拉个人就能陪你唱出假凤虚凰，就怕人家火候不够砸了场。到时候演戏的人入不了戏，看戏的人又不买帐，干落一个赔本赚吆喝，不是你的风格。”
其实这话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语重心长，但摸着良心说话，华逸然此时此刻的样子却十分欠扁。
满天歌被人说中心事，硬着脸拉开一个牵强的笑容，可他也不是吃素的，生生撅回一句：“那你还真猜错了，我就是想找个辙追她。你有本事在这儿跟我练嘴皮子，倒不如赶紧算算她还能再喜欢你几天！”
我是个无神论者，可这个时候，我真心想说一句，上帝保佑！这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直白，可怎么听都觉得不像是在说我，却又的确说的是我。我就如同夹心面包里的果酱一样，这边挤挤，那边捏捏，要是实在兜不住了，早晚得喷他们一脸。
于是，我必须抢在华逸然和满天歌把我捏喷之前赶紧溜。瞅准他俩对瞪的空当，连忙开口道：“两位领导息怒，敢问小的能先下去干活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急于开溜的态度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两个人同时瞪了我一眼，好像我十恶不赦一样。。
就在这个节骨眼，满天歌的内线电话响起。他又狠狠瞪我一眼才侧身按了免提，接通外面的吴嘉楠。
我一看时机刚好，赶紧撤。华逸然却一把扯过我的手，拉起就走。我的腿还瘸着，他却完全不理会，拽着我出了满天歌的门，直接又进了他的门。
在我被他扔进去的前一个瞬间，刚好可以看清吴嘉楠的错愕以及白LILI的处变不惊。而我也清楚地听到吴嘉楠在电话里说出了“陌小姐”三个字。
我看着自己被卷进华逸然的办公室，又听见大门在我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华逸然无处发泄的抑郁表情。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脸上写着“摸不得”。
华逸然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法式叠袖衬衫，没有外套，合体剪裁显得他身材更好。早上出门前，曾经看见他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在扣袖口，当时还因为“景色怡人”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此时，他一进办公室就开始摸索着要退掉袖扣，大有撸胳膊挽袖子的意思。可是也不知道是起急还是怎么的，背对着我摸索了半天居然也没退下来。他突然很恼火的一把拽住自己的袖口就要硬来，看得我一惊，赶紧蹦了过去。
“你急什么呀？”我拽过他的手，迅速帮他把袖子解放开，抬眼看了看他道，“是要挽起来么？”
华逸然垂眼看着我自然而然的拉着他的手，一折一折帮他挽着袖子，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也不知道最后要变成什么样。我不理他，低下头****的事，弄好后退了一步瞪着他准备听训。
其实我也有话想要问他。问问他和满天歌说那种话，是不是说明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是不是说明他不会再对我视而不见？那天虽然信誓旦旦的表了决心，可却着实不知道从何下手。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看我隔的根本不是纱，是沙漠。光有决心真的不够。
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开口训斥我，反而大眼瞪小眼的干站着。华逸然盯了我半晌，好像也在等什么似的，神情里慢慢出现询问的意思。我纳闷的瞅他，也是一脸问号。
大约相对无言的站了两三分钟，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一边说还一边上一眼下一眼的扫我，说：“你跟着我进来干嘛？有事吗？”
我瞪大了眼，一脸赫然诧异。他这话说得无比自然，自然到让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面还有他狠狠攥过的余温……他看见我的动作，只是眉梢微微挑起，眼神漠然。
“不是我跟进来的，是你把我拽进来的……”我忍不住嘀咕一句，眉头拧在一块。
华逸然居然愣住，冷着脸停顿了好久，似乎在回想。旋即脸上闪过一个比之前还要难看还要复杂的表情，而后状似轻蔑还很厌烦的哼了一声，道：“谁拽你了！我拽你干嘛？”说完便把手插进兜里。
我呆愣愣的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只是这个插兜的小动作却让人心里有种极细小的刺痛，一瞬间大脑抽了筋。只能瞪着他挽起袖子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逸然好像没看见我扭曲的表情，转个身在办公桌前兜了一圈，没事找事的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夹，故意晒我一样。又过了一会，见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才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没事就出去。”
他头也不抬的哼我，我又何尝不想快点出去，但心里窝存着一把火让脚下生了根！我是皮球吗，您兴致来了踢过来，没兴趣了就踢回去？
我呼吸有些沉重，心里堵的难受。他拽我进来时我真的以为他有话对我说。而我也在心里想好了，别的我都可以不管，只要他说一句“路星河，不许你搭理他”，那我就打死也不会去理满天歌。可他没说，而且现在看来，我搭理谁似乎都跟他没有关系。
“那个案子我能碰吗？”我的脑子因为他刻意的无视有一瞬间的转筋，也不知道是走进了哪条死胡同，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华逸然翻动文件夹的手停顿了一下，眼睛有片刻的凝滞，但旋即又恢复了一目十行的模样，还是不理我。我看着心凉，理智虽然未曾整理出清楚的思路，可直觉却告诉自己你猜对了。
“我猜，举凡和华天优异有关的案子都是我不能碰的吧？”他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是要说，“那您应该先跟天总打好招呼，免得我夹在当中不好做人。”
“啪哒”一声，文件夹甩在桌面上，他一侧身倚上桌沿抬眸看向我，挂起冷笑：“路星河，你别搞错，这公司是我的。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华逸然眯起眼，眸光高深莫测，警告的口气里挂着霜。我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反应让我背后的凉气更加刺骨。
我心里顶着气，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你也别搞错，我能不能唱一出假凤虚凰，你说了也不算！”
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干什么，竟还以为他是嫉妒了，在意了，失控了。还心里美的屁颠屁颠的，巴巴的上去给他折袖子！结果，情节还是没有按照言情剧本的路数来。他才不会因为满天歌几句话就产生危机感，他才不会是因为嫉妒而失控。
我被自己怄的差点吐血，脸上又辣又苦，转身就走。偏偏刚一摸到门把手时，身后那冷飕飕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要怎么和别人搞我管不着，只要你们离我和小乔远点，鬼才愿意跟你们扯皮！”
我要是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力气，就一把掀掉他那黑漆漆的办公室大门，然后狠狠拍他脑袋上，饶是那样我都不解气。
刚开了一道缝隙的门啪嗒一声又关上。我攥着门把的手缓缓松开，一转身靠在门上。我被他气得乐了出来，笑容却无比的冷涩。华逸然看着我的笑脸，脸色僵硬，隔着空荡宽敞的办公室，远远凝视我。
“这话你跟我说不着。说到底，我就是一个陪衬，主角在隔壁。”
我知道说这话算是戳在大爷肺管子上了，华逸然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而古怪，眼睛瞪得快凸出来。可我就是要说，凭啥你阴阳怪气的一直拿话噎我？就因为我爱你？爱你有错啦，还是爱你就得受窝囊气？
“路星河！”他咬牙切齿的低吼出来。我不理，笑得越发张狂。
“华总，不是我说您。天总有一句话说对了，与其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不如看好您那位乔美人。凭良心说，只要她一心一意的对您，我跟谁唱戏，唱好唱赖，是真是假都碍不着她的事……”
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倏然切断我未完的话。我看见一个蓝色的影子从眼角边飞过，一声巨响后拍在我身旁的百叶窗上，双层隔音玻璃被撞得轰轰直震，还有窗帘哗啦哗啦的碎响。
满屋飘洒着A4打印纸，我愣在原地，脸上凉凉的。华逸然怒目瞪着我，甩手砸出了厚厚的文件夹。一直到十几秒钟后，我的耳朵里还塞满他那一连串的咆哮怒吼。
“路星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她相提并论！满天歌摆明了就是耍你，你他妈居然还上赶着犯贱，真他妈是天生的贱骨头！”
悄悄移开颤抖的手背到身后。我努力将精力集中在身体里的各条神经上，却没有一条能控制住手上的颤抖。我存住一口气在胸腔里不敢吐出来，生怕一口气呼出来人就散架了。
背后靠着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我顶不住被推到一边，腿上的淤肿挺疼，平衡没把握好，撞在了墙上。
满天歌一个箭步冲进来，反手关门，挡在门口低声喝道：“都他妈嚷嚷什么！全公司都快听见了，你们要疯啊？”
疯不疯的谁知道，反正最疯的肯定不是我。
等到满天歌看向我的时候，我已经平复好心情，平静的抬眸看向一脸阴沉的华逸然。因为争吵，屋里又变成两位领导和我，只需一瞬，职位和身份上的差别就让人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此刻才猛然惊醒，面前的男人，白天是老板晚上是房东，从来也没有承诺过什么，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我竟是被自己刻意美化过的想象冲昏了头脑，以为平日里相处的点滴已经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某种说不清楚的默契让我头脑发热到大胆将爱意全部表白，然后自然而然就有了期待，理所当然觉得应该受到重视，却忘了对方根本从未表示过什么……
刚刚的我到底是在介意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再如何言语尖锐、同他针锋相对又能怎样？不过平白落个狼狈，证明自己的得意忘形而已。
算什么东西，天生的贱骨头，他已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无法否认，华逸然的话在不知不觉中便开始逐步敲落我心中的某些残渣，清洗了我对过往的一些认知，渐渐成为我心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支持。话虽然总是说得很刺耳，却都是事实。刚才的话也一样，但这一次奇妙的是乍听之下令人难堪，仔细一琢磨竟觉得他是将我们俩一同骂进去了。
如果满天歌耍了我，我成了贱骨头，那他被陌小乔耍了这么久，就是要加五颗星颁发劳动奖章的模范贱骨头，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该对他敬个礼，表示要向华逸然同志学习？
嘴角拉扯出一个苦笑，瞄了一眼满地凌乱的文件，是他气急败坏朝我砸来的结果。可我心里却还忍不住在想，他对陌小乔的那股子掏心挖肺的劲头儿或许真算的上感天动地了……以这个想法的角度来看，没准我比他还要更贱一些。
原来我那冲动的告白并不是一个感人的壮举，而是自那一刻起，开始了一场我与他之间的“比比看谁更贱格”的马拉松大赛。我想赢的话，就要比他更贱，而他赢的话却不能说明他比我更贱，反而还是我贱。
所以根本是从一开始，我就输定了。
然而对于我来说，这都无所谓，本来也没比谁金贵；但对于华逸然，我想他该是不乐意的，也不屑那样的，所以他看不上我，气急败坏，恼羞成怒，都是因为不屑与我这种他认为的犯贱系为伍。之所以被自己遮了眼，也是因为有他自己的原因，都与我无关。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能尽量平静的直视华逸然幽深晦暗的眼神，他那总是淡漠如云的神情里此时却仿佛有什么我不配去碰的东西。
满天歌进来后就堵在门口，仰着他的大汉脸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又看向华逸然，除了警告我们小声一点以外，对屋里的气氛倒没有多说什么。
剧情忽然NG了一样，还是我最先跳脱出来。意识到面前的两个人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领导，于是便默默地去拣地上的那些文件，到底是要尽些做下属的本分。
膝盖还疼得厉害，根本蹲不下去，一步短裙掩盖不了我弯腰后的危险，于是我的姿势就很奇怪，很像一只长颈鹿在喝水。
我抱着拣起的文件夹刚捡起两三张纸就感到一股疾风而至。下一秒我手里的文件夹又被拍掉，头顶传来更加震耳欲聋的怒吼：“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以后少在我面前自作主张指手画脚！你这副鬼样子很可笑！”
他的语气和停顿里至少有四个大叹号，我没去看他的表情，听力却很敏感的接收到他未曾收敛的鄙视。看着自己被他拍红的手背，莫名的笑意从心底掠起，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还真像个身体心灵都饱受男主摧残的悲催女主。不经意间，搞了一身姓华的外伤，心头悬着的也是那个姓华的人。华逸然再聪明也不会读出我此刻的心情，因为我的笑声听起来就像在笑别人。
然后，一双大手按住了我的肩头，我嗅到了满天歌身上的气息。
“差不多可以了吧，华逸然？”他在我身后扶住我，手掌下的温度隔着上衣都嫌烫，“你这是逮着软柿子往死里捏是么，有气该找谁找谁去，路星河脑门上又没贴着你专用出气筒的标签！”
说完，手一拐，我便顺势转身，同时，他放了手，深深凝视着我还在傻笑的脸，英武的脸上写着“你丫有病”四个字，我看了他的表情更想乐，也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病了，而且已经病入膏肓。
满天歌那样的人不会理解，只有笑容能够让我挺直腰杆走出那里，只有笑容才能让我看起来不似华逸然说得那样贱，只有笑容才能假装我不在乎……笑，有时候可以帮你撑起片刻的强大。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退去，满天歌脸上的神色却忽阴忽暗，沙漠里的飓风一样，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离开总经办的时候，我凭直觉看了一眼正接电话的白LILI。她还是那样泰然自若，与表面沉着内心却正翻腾着巨大好奇心的吴嘉楠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从方才我被拽进华逸然的办公室时，就有种感觉引导着我，这个老佛爷在我背后按了一双眼睛。
白LILI微笑着说了一声“好的”便挂了电话，抬眼打量我，目光不温不火，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贴防水邦迪递给我。我一脸疑惑，她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右脸。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只觉得有股异样的刺痛，手下来时指尖上有一抹红色，吓了我一跳。
“怎么帮华总整理文件这么危险吗？”她笑着抽了一张纸替我擦掉星点的血迹，拿了个镜子给我看，原来我的左脸被刮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正开始渗血。伤口在腮帮子上，几乎是沿着下颌线，不留神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尴尬的一咧嘴，满口“不小心剐的”，白LILI一边帮我贴创口贴，一边淡淡地说：“刚才华总已经吩咐了，以后公司的文件夹全部换成软皮圆角的，硬锐直角一律不用了。”
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刚才接的电话原来是华逸然的内线。
“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留神……”
看着白LILI那双好似无所不知的眼睛，我只能顺着她递给我的话说，不由得对这个稳稳当当的新总经理秘书生出了几分敬畏。
回到座位上，我的脸很明显“破了相”，志玲看着我的眼神亮了一下，然而当我正要解释的时候她却别开了眼。
我桌子上大摞的资料已经被搬开，恢复了原本的安宁。我挑着眉毛询问志玲，她却异常的沉默，全没了方才压着我替她做事的热情。
这种沉默好像一个橡皮搋子堵着心眼，让我全身的血液都不通畅，刚才的窝囊加上现在的莫名其妙简直让人气绝。我知道志玲肯定有点什么事，而且她静默的太明显了，却连个理由都不让我知道，简直是把华逸然那气人的劲儿学了个十成十。
所以较劲似的，我们各干各的一直到了下午，竟然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两点钟的时候，满天歌和华逸然急匆匆地出去了。当时我正从外联部回来，正巧看见他们略显慌乱的背影。
满天歌不停的戳按电梯键，好似恨不得飞下二十二楼；华逸然倒是没他那么毛躁，但一张脸绷得快要裂开，也不知道是天塌下来了还是怎样。
等他们走后，我原本是想看些资料了解一下毕爵的策划案的，志玲却突然站起身，拿着皮包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声：“走起来。”
我呆了一下，只觉得志玲平板冰冷的脸很陌生。好在我们之间的默契还靠得住，便拽上皮包跟了出去。
一直等到走出写字楼，我的瘸腿已经疼得不行，志玲才放缓了脚步，猛一回身劈头盖脸就嚷了起来：“路星河，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他妈居然背后给我下绊子？”
这算从何说起啊？我被她骂得当场傻眼，一头雾水。只听见她愤怒的声音如大汛破堤一般压了下来：“今天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姐姐也不怕你跟我玩阴的，我唐颖姗混豪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转筋呢！在这座楼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就卧着，跟姐玩两面三刀，道行深你就别让人知道！”
志玲眼睛都瞪红了，动了真格。她一口一个姐，平时开玩笑就算了，实际上我还大她两岁，这会儿听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皱了又放，愣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叉着腰横在我面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强忍着抓狂的心情，好半天才能勉强的说出一句：“你没事发什么疯？我给你使什么绊了？”
志玲媚眼一瞟，一脸不屑，险些把我气死。只不过好歹我也听说过冲动是魔鬼，只得耐下性子，口气却是狠的：“刀快不斩无罪之人。你就是砍了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我路星河什么亏都吃过，也不怕再吃你唐颖姗一个哑巴亏！你有屁就放，不是当面说么，来呀！”
大概是我的话说得直白，志玲怒目瞪了我很久，视线锐利冰冷的都要穿透我，事实上也确实是穿透了我落在了我身后的某处，又似乎是在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似的，最后终于眉头一挑，歪扯着嘴角道：“是谁在华总面前说我吃了外头的回扣？又是谁说我压着合约一直不做的？”
“什么合约？”我是真没听明白，对志玲的气急败坏也就没了耐心。
“你说呢？如果不是你，那为什么专门让你接手毕爵的合约？这不是扇我的脸吗？”志玲的气似乎真的顶到了一个积压已久的爆炸点上，居然指着我的鼻子开骂，音调也突然拔高好几个八度。
我被她莫名其妙的指控激的一脑门子官司，压存了一上午的一腔怨愤也就发泄出来：“你丫脑子被驴踢了？毕爵那套资料我也是上午才刚看见！我哪儿来的时间给你扎这个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让我接手？我还不愿意呢！这关我什么事……”
我正口沫横飞的大骂特骂，只觉得身边缓缓扫过一个白胖的影子，立刻收住声音看过去，却是白LILI。
“哟，什么事啊，这么大火气？”白LILI还是那副笑眯眯的佛爷模样，话却是对着志玲说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她。
同样的牛皮文件袋已经出现太多次了，就是再迟钝也没法不在意了。瞬间便想起来，第一次看见这个牛皮文件袋时还是那晚满天歌在华逸然家对我大声嚷嚷的时候。
志玲接过手，狠狠瞪了我一眼，转瞬就换了一张笑脸对着白LILI道：“也没什么，就是总有那么一种人当面做人背后做鬼，你要是不给她点出来，她还以为人是那么好当的！”
说完扭头就走，也不管我会不会跟过去。我简直要被气炸了，觉得今天一定是大衰日，出门没看黄历。反倒是白LILI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别往心里去”什么的，然后转身回了公司，就晾下我一个人站在写字楼下的广场上。
正要扭头回公司，手机进了一条短信，翻开一开竟然是志玲，上面写道：小妞儿刚才戏不错，依旧星巴克见。
所以，什么叫峰回路转，直到走进我俩常去的那家星巴克后我才明白。
志玲笑眯眯的坐在那儿跷着二郎腿，一看见我便招手，早已恢复常态。
我走过去沉着脸，有点不能适应她整的这一出，心里的气滚来滚去，她却依旧笑得很开心。
“哟，快别生气了，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她拉着我的手摇了摇，一副谄媚嘴脸。我这人也真是贱骨头，人家一笑我有多大的气也得往肚子里咽。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要是不跟我说明白了，这事没完！”我气哼哼的说着，端起她准备的咖啡，猛地喝了一大口。
志玲敛住笑意一边动手拆开那个牛皮文件袋，一边闷闷的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指桑骂槐呗！这都听不出来，平时那高智商都上哪儿了？”
我纳闷的看向她，第一次发现志玲容貌姣好的脸上酝酿起郁闷的时候竟然带着几分凄楚。
毫无疑问，我是桑，而白LILI是槐。可我不懂她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结的怨？
“不明白？”志玲连眼都没抬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越发觉得以前那个认为她胸大无脑的自己是个蠢蛋！
“那个老佛爷是官，我是贼。白秘书长是斧头，我是废柴。你还真当我有那么大的金面能让华总另眼相看吗？全公司上下除了你，谁还能让他开金口说那么多话？”
志玲说这话时已经把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这资料你拿去吧，那个白佛爷敢当着你的面拿给我，也就是不用怕事情穿帮了。我唐颖姗向来不吃她那一套！”说着话便顺手推到我面前，看着那一叠纸张的神情里隐约晃过某种自嘲又或是酸楚的意味，看得我心里发憷。
“这是什么资料？”我的眼角直跳，各种不好的预感全往外窜。
志玲微微抬了抬她浓密的睫毛，却没有看着我，只是淡淡地说：“白LILI 每次都会从一楼大厅的加密信箱里直接取出来给我，你猜能是什么资料？”
我猜不出来。我要是能猜出来，还能是现在的路星河？
“我早就知道毕爵这个案子会落在你手里。”她双手捧着脸，就如平常玩笑时那样看着我，眼神却十分严肃，“但你知道上午白LILI怎么跟我说的吗？”
我当然只有听着的份，手不由自主地按住那叠细致丝滑的纸张，快要印出手印来。
“她说，‘路星河将会接手毕爵的案子，你做到月底可以休息了’。”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释义脱轨，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撑大双眼不错珠的凝视志玲微笑的脸，她的眼神平静而专注，仿佛在尽力观察我的反应，而我当真是什么反应也没有的。
“她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到月底可以休息？她以为她是谁？她有什么权力？”直到开口连出四个问号的那刻我才突然发觉，原来志玲对我而言早就不是办公室同事那么简单，原来我是舍不得她的。
“她就是这个意思。”志玲始终是笑着的，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纯粹就是笑，好像她早就知道一样。
“所以，你上次说的裁员的事……”我始终不能相信，心里仍有一丝侥幸。
“那时我确实是听到风声，只是不能确定要走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她却这样说。
“这不公平！”我万分激动的大喝一声，引来四周的侧目，可我却觉得这简直是飞来横祸，不叫一嗓子就会憋死，“到底因为什么呀？凭什么呀？要是这么不明不白，那咱签的合同算什么呀？”
然而志玲却只是笑，看着我义愤填膺的脸孔很久很久，久到连她的笑容也渐渐开始从平静转向了惨淡。
“因为上海车展那个案子的泄密人，不是你就是我。”
静默。我就如同被点住了哑穴一般，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
什么叫做前尘往事风起云涌？大概在志玲说出那句话的一刻，我脑海里翻腾的画面就是。
这一追溯便回到了那个沸腾鱼乡周末的第二周。满天歌兴师动众的找我谈话，扣了一个商业间谍的屎盆子给我，发了一顿吓死全体同仁的脾气，志玲十分积极的拉着我早退去了美容院，左右开弓的掏我的实话。
原来，那天她只是想知道，满天歌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替罪羊。
我的嘴角又开始抽搐，因为这个剧情完全超出了我原本的想象。实在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的。我呆呆的看着志玲依旧无害的脸庞，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后怕。
志玲，唐颖姗，居然是离我最近的一颗没来得及爆炸的炸弹。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那么聪明，这话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告诉我的。”我平板不带任何语气的说，面无表情。
志玲耸了耸肩，看起来好似松了一口气，然后别开眼看着她面前的牛皮纸袋，有些轻佻地笑了一下，又道：“因为我不想离开豪天华戈以后被列为拒绝往来户啊，这年头，多一条人脉多不容易啊，当然更不能少啦……”
我几乎就要看不下去，因为她脸上满满的尴尬和逞强。
她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当初我说过，华天优异有不少人当我是姐妹，可我离开后再也不想见她们，我怕有一天离开豪天华戈时，也不再见她……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实在想不通，志玲为什么会和华天优异又扯上了瓜葛。
志玲正欲开口却倏然被打断，一阵巨响自我身后响起，在星巴克幽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刺耳。我回身去看，原来是点餐区有人摔了餐具，再定睛一看，竟有两个女人扭打撕扯成了一团。
太没样子了！那时我只能那样觉得，毕竟在老外的店里我多少都会有点想为祖国争光的心。
“我靠！那个不是陌小乔？”志玲突然低呼出来，我也一愣。
我们坐在距离大门最近的位置，离那斗殴区也就几步之遥。陌小乔的一头蜷曲长发被狠狠揪在另一个短发女人的手里，她拼命的挥舞双手拉扯对方的衣服，但显然不是对手。
旋即，我和志玲迅速对视一眼，想都没想就同时冲了过去。我的膝头有伤，几乎连窜带蹦，但是救人要紧，心里一急也就忽略了疼。
短发女人扯着头发狠狠的把人往地下按，并抬起膝盖要向陌小乔的胃部点。
这招式好熟悉啊……
飞奔过去的时候，我还在那么想，等到了切近，立刻想翻白眼。
果然是何娜！
“你给我撒手！贱货！”陌小乔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如同暴走怪兽。
“小样儿，我点不死你！”何娜轻蔑的骂着，依旧盛气凌人。
我朝志玲使眼色，瞧准一个空档赶紧一人一个拉住拧在一块的两人。我一手拉住何娜的胳膊，另一手就去掰她的手指，志玲也从后面抱住陌小乔拖向一边。
星巴克的服务生和值班经理都围在四周，似乎被这难得一见的场面震慑住了，好似在看武林高手对决一样。
“撒手，都撒手！”我一边叫一边拉何娜。何娜早就杀红了眼，延续着她一如既往的彪悍风格，看也不看我伸腿就点，我赶紧抱着她往边上推。
到底是女人打架，好说歹说算是劝住了，就是嘴里不饶人。何娜被我拉在吧台前，志玲抱住陌小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双眼睛有些发愣的看向我。
就在这时，我终于看见了这场斗殴的始作俑者魏钧，正靠着吧台，就站在我旁边，一双眼睛阴沉凶恶的冷睇着志玲。
脑仁突然开始疼，刹那间觉得自己又干了一件白痴的事情。
魏钧靠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全场，好似一头狮王在看自己的妻妾如何嘶咬争宠。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开口时，手里忽然一松，转眼间何娜便朝陌小乔又窜了出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三声无比清脆的“啪、啪、啪”响彻刚刚重新安静下来的星巴克，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乓叮咣巨响，我重心不稳的扑倒在一张桌子上，撞翻了其他客人的咖啡。
一切发生只在一瞬，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到我坐在了地上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我方才追着何娜出去，却因为脚下不便利而来不及阻止她扬手给了陌小乔一巴掌；陌小乔几乎是反射性的回身给了志玲一巴掌；志玲完全僵愣当场，似乎不知道自己应该给谁一巴掌；我心头火起，反手又狠狠给回了陌小乔一巴掌。就在陌小乔满眼凶光的抬手迎向我时，我的身体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
我坐在地上，原本就火辣辣的膝盖撞上了桌子的金属腿，此时骨裂般剧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一整杯冻咖啡泼在我身上，脏吧，却比不上眼前景象的万分之一。
不知何时出现的华逸然推开我的那只手就在我眼前直接抚上了陌小乔的脸，他的眼睛始终连看也没看我，身体也是背对我的，大概连推的是谁，都是不知道的吧……
那个瞬间，我心里不停地在叨唠着一句话：我说话算话，我说话算话！
因为我曾经对自己说过，也对他说过：如果你是我的幸福，注定要我接受里面的残缺，我会坚持住。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改变。
我说过的，那个时候……
志玲和刚刚回过神的何娜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互看不惯，然后一起跑过来扶我。站在华逸然身后的满天歌看着我，眼神闪了闪却始终什么也没做，最后还是将视线投给了扑在华逸然怀中嘤嘤哭泣的陌小乔，默默站在一边插不上话。
他呀，说的狠，却做不出。这种时候不正是和我演戏的绝佳时机？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和一个刚动手打了她的女人一起继续伤她的心吧……
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其实是想笑的，属于真诚的那种。因为满天歌自始至终都没有令我失望。就算熬的再怎么难受，也没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凭着这一点，我就该替他高兴。
可是此时我却只觉得手脚冰凉，心里忽然就没了感觉。只能不好意思的对身后的人连连致歉，然后该赔钱赔钱。
就在以为我和志玲这两个巴巴的跑去“活雷锋”的多事之徒可以默默退场的时候，一个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非常好听的沉润嗓音突然叫了一声“路星河”。
然而我的泪腺就在看到华逸然因为那声喊而错愕惊讶着回头的一刹那彻底崩坏了。
他果然是眼里没我，就算之前真的曾对他有所错觉，而每每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证明，从来都没有……
然后，我看着一个消瘦却不失潇洒的年轻男人自大门口快步走了过来，那声唤似乎就是他。
仿佛是照片里的那个清雅男子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慢慢和记忆里的某个影像重叠。
那是一个金色的秋天，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我是一个脸盲症儿童，最大的忧愁就是把同班同学错认成了学长而糗翻了天……
“毕爵。”我凭着记忆里的感觉轻声叫了一声，脸上挂笑，双眼流泪，像极了因为久别重逢而激动得泪洒当场。
毕爵惊恐的打量我一身的狼狈，温热的手握住我的，似乎带着家乡的温暖，让我胸中的酸痛片刻染遍全身。
我真该感谢今天这一场大战，否则我怎么能和十年未见的老同学这般毫无隔阂又自然而然的手拉着手？
说到底，也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未逢佳节也思亲啊！
